翌日清晨,晴空万里,众师兄弟也精神抖擞,练剑场上剑芒闪烁,只是人群中却唯独少了白及,陈欢心里颇为奇怪。平日里,身边的白及总爱调笑他,这让陈欢心底总也不耐烦,甚至有些厌恶,哪知今日忽然少了白及的玩笑声,心中却觉得空落落的。
昨夜经得徐青平一番指点,陈欢气随意动,剑与气行,御剑手法愈加得心应手,只是回想起昨天和白及的不欢而散,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此时,陈欢心里便暗暗期盼,但愿白及只是休息一天,明日就会照常回山练剑,只是随后的日子里,练剑场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白及的身影。
傍晚散场以后,陈耳应老爷的邀请,又欣然上了山,见得此,陈欢心中颇不是滋味,他郁郁寡欢地来到飞雪亭前,带着三分妒意,七分不甘,呼呼地练习起剑法来。
此时天色尚早,夜莺的鸣叫却已经回荡在山间,他练了一阵剑法,只觉得孤单寂寥,便左顾右盼起来,只是迟迟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有一天,陈欢晚饭过后,便独自来到镇上,买了一些皂角粉等生活用品后,就漫无目的地走在情人河畔,远远地望见隔岸的白家大药房,只见那块“救死扶伤”的鎏金大匾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而店里当堂的大夫正给病人诊疗,伙计们则忙着抓药……这时,他又想起了白及,想起他为自己置办的美酒佳肴,甚至还有苦心孤诣,耗资万千赠送的高丽美女,如今却失去了这个朋友,陈欢不禁百感交集!
随后,陈欢黯然地游走在街上,无意间来到了那家古玩店前,便朝里头多看了一眼。此时天色晦暗,东边山头已经升起了一轮明月,店里也没有多少人,柜台边上只有一对稚嫩的女子,却见她们窈窕婀娜,姿色脱俗,仔细看时,更是倾城容颜,令人迷醉。
陈欢本想转身就走,但这一刻,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吸引着,使他忍不住去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左首的少女穿着一袭湛蓝长裳,身材高挑,纤腰如柳,看起来也就二八年华,令人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却蒙着蓝色的轻纱,只露出羊脂玉似的雪白额头,和一双妩媚迷人的眼睛!
而右首的女子背对着街道,因此,陈欢看不见她的容貌,只见她穿得一身雪白,洁净无瑕,仿佛玉人,身姿窈窕,宛若出尘,举手投足之间,柔弱含情,楚楚可怜……
忽然,他心头一动,顿时回忆起了在春兰谷昏睡之时做的那个梦,而眼前也立刻浮出了那个梦中的那个白衣女子!
此刻,看着店中那抹雪白的背影,陈欢心口不由自主地砰砰狂跳起来,喉咙口好似有火在烧,让他口干舌燥,最后,他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握紧手中的龙骁剑,一步步走了近去。
此时,孙掌柜正在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两位小姐,只听他恭敬地介绍道:“看小姐天生丽质,而这镯子模样动人,其春兰玉的材质也是极为难得的,不但玉色温润,每到春风之夜,还会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正好和您的气质相配啊!”
白衣女子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听到这话,她不耐烦地问道:“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孙掌柜被噎了一下,腆脸笑道:“是是是!我就说最后一句话,这镯子的确是难得的珍品,它那出自大师的雕工和有价无市的材质,都只有小姐这样的佳人才能配得上,小姐可一定不能错过啊!”
这时,陈欢屏住呼吸走了进来,他站在柜台那头,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衣女子,只见她明眸皓齿,肤白胜雪,那张动人的脸庞上,两抹淡淡的红晕仿佛初春的桃花,而那秋水般的眼眸好似会言语,倾吐着令人陶醉的情话!以致陈欢一看见她,就这么凝望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时空已经定格,他忘记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就连心跳也因为过度加速而停止了!
只听那女子冷冷地说:“不用说这么多,这镯子我要了!”
闻言,孙掌柜大喜,一拍柜台,说道:“我就说嘛,小姐您真是慧眼识珠,难得您初次光临小店,九十两银子,这镯子就归您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蓝裳女子把脸凑了过去,眯眼瞪着他,冷笑道:“掌柜的,你不去做强盗,真是屈才了!”
孙掌柜急忙地后退,忙不迭擦着额头冒出来的汗,笑脸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个蓝裳女子忽然一拍柜台,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无良奸商,笑脸的强盗,这么个破镯子,你竟然要我妹妹九十两银子?!你当姐姐我不识货,是吧?!”
面对眼前这个“母夜叉”,孙掌柜顿时大惊失色,浑身颤抖,面色苍白,颤巍巍地伸出大拇指来,陪笑道:“只怪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小姐原来是行家呀?!得,那就十两取走吧!”
听得此,白衣少女在柜台上放了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红色珠子,拿着玉镯,转身携蓝裳女子走了。
见状,一旁的伙计急忙追上来道:“你们别走……”
只见孙掌柜在他的脑门上狠狠拍了个大脑崩,破口大骂道:“你个睁眼的瞎子,给我看清楚了,人家丢下的,那可是血晶石!慢说这么一只破镯子,十只也够买了!”说着,他如获至宝似的将血晶石塞入了怀里。
见那姐妹二人徐徐离去,陈欢这才怅然醒来,只把三步并做一步,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远远的,只见那个白衣少女一边走,一边端详着手中的玉镯。
那个自称姐姐的侧眼看了看她,撇嘴说道:“这镯子上的西王母倒是雕的蛮精致,应该是出自巧匠之手,只是那春兰玉材质却是最下等的尾料,就这么一只破镯子,你就这么爱不释手吗?”
只听妹妹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镯子内侧雕琢的文字,哀婉地说道:“一生平安,我看重的,只不过是这四个字罢了!”
闻言,那身穿蓝裳的姐姐挽住她的手,满脸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又想念莲姨了?”
这时,街上人影稀疏,借着皎洁的月光,陈欢看那镯子有些眼熟,再听她说起镯子内侧的文字,他顿时心口一闷,鼻头泛酸,转身狂奔回了那个古玩铺里。
一进店里,陈欢急忙问道:“刚刚那只镯子,是……是什么时候收的?”
孙掌柜眼睛一亮,笑道:“原来是陈公子呀?方才我看你还在这里,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见他还要再说,陈欢顿时着急了,把龙骁剑砸在柜台上,大声说:“我问你,那只镯子什么时候收的?”
见状,孙掌柜不由得一惊,只听一旁的伙计颤声说道:“好像是正月里……对,就是正月里,一个猥琐的男人拿来的,看他那副又丑又黑的模样,我估计那镯子……应该也是他偷来的东西!”
听得这话,陈欢又难过,又气恼,冷冷质问道:“他是不是瘸了一条腿?”
那伙计回想了半刻,才点头说道:“对对对,就是一个瘸腿的男人!怎么,难道是他偷了陈公子家里的镯子?”
这一刹那,陈欢仿佛万箭穿心,他大吼道:“你他娘的给我住口,那是我爹!”说着,他泪如泉涌,一把拿起宝剑,头也不回地飞奔到了街上,沿着街头四处找寻,只是人海茫茫,已经没有了那对姐妹的身影,他心有不甘,又在街上寻了许久,可惜,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么一闹,陈欢不觉腹中也饥饿起来,正好街边长着一棵大树,下头有一个售卖桑门小吃的摊子,便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身材臃肿,满脸雀斑,却一脸和气,陈欢要了一份凉面,正低头吃着,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女子的谈笑之声,他回头一看,欣然发现,竟然是那对姐妹!
只听姐姐惊喜地说道:“你看,这树下竟然有个小吃摊唉,趁着天还没有全黑,咱们这可一定要尝尝哦!”
妹妹无奈地看着她,问道:“今天这一天,咱们尝的美食还少么?我真的很好奇,你这肚子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就是不知满足呢?”
姐姐嘿嘿一笑,在妹妹的耳边悄然说道:“姐姐在床上也是不知满足的!”
说着,就一把拽住妹妹坐在了陈欢对面的一桌,大咧咧地吩咐道:“老板,每样好吃的,各来一份!”
妹妹无奈地摇头说:“你上辈子一定是一头猪!好不容易做了人,当心再这么吃下去,这辈子再变成一位胖乎乎的猪美人!”
听得这话,陈欢忍不住噗嗤一声,只把嘴里的面一喷,甚至从鼻子里也喷了出来,呛得他鼻涕、眼泪一齐飞,弯腰一阵猛咳起来。
见状,姐姐叹息着说:“得,好好一个帅公子,要咳成一个驼背了,看你怎么负责!”
妹妹无辜地撅着嘴说:“这关我什么事?”说着,她目睹陈欢的窘状,忍不住脸上也有了笑意。
这时,姐姐松了口气,她握着妹妹的手,说道:“出来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接着,她欢喜地吩咐老板说,“给那位公子重新再上一份!”
小吃一端上桌,姐姐只把心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迫不及待地解下面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只见她面若桃花,唇似红莲,看得老板娘忍不住惊呼,说道:“哎哟,你们姐妹俩可真是下凡的仙女!这些日子啊,整个桑门都在夸白少爷的新妇,说她美得像天仙,可要是和你们姐妹俩一比,我看啊,她也就成了村姑了!”
听得这话,陈欢有些坐不住了,更无心品尝眼前新上的凉面,忙开口问道:“请问,你说的白少爷是不是白家的公子,名字叫白及?”
老板娘点头说:“不错,他娶的是临恩县武术世家朱家的大小姐!一直以来,白家运送药材的生意都是交由八达马帮来做,只是要价偏高。有小道消息称,白家年前就已经在筹划建立自己的马帮了,只是一直寻摸不到一位镇得住的马锅头,如今白家和朱家联姻,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听得这话,陈欢隐隐明白了什么。
尽管嘴里吃着美味,陈欢却食不知味地偷眼看着对面的妹妹,同时,还目不转睛地观望着她手上戴的那只镯子。
就在这时,只见那个姐姐端碗起身,径直坐到陈欢的面前,一边埋头吃着,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怎么,公子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听得这话,陈欢羞得手足无措,而鼻间又袭来阵阵女子幽香,他不由得脸色通红,心口直跳,舌头好似千斤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姐姐回头看着妹妹,呵呵笑着说:“别看他人高马大,原来还是个害羞的小男生哩!”
妹妹看不下去了,瞅了她一眼,说:“姐姐你就别取笑人家了!”说着,她在桌上放了三枚铜钱子,起身走了。
见得此,姐姐一下子急了,忙呼喊道:“你别走啊,我还没吃够的,再说这都是农民伯伯用辛劳的汗水换来的,不能浪费啊!”话说完,她一连又大吃了几口,这才付了钱,意犹未尽地走了。
哪知,当她走出十来米远时,却又跑了回来,把还没有尝过的几碗小吃端起来,各吃了一口,又对陈欢抛了个笑脸,这才忙不迭追了上去。
见姐妹二人远去的背影,陈欢鼓起勇气,抛下碗筷尾随而去,一路若即若离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