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玲珑快步朝金膳斋屋外走去,要不是下起了滂滂沛沛的雨,她还打算彻夜不归就宿在外头。

玲珑身上没钱,没辙,只能回房里待着。

柳川一回府中就察觉气氛不对,他忙上白梦来屋子里寻他,问:“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白梦来不是那种会被人看笑话的性子,早在玲珑夺门而出的间隙,他已然穿戴齐整,摸出珍藏的早春茶,要给自己沏上一壶茶压压惊。

他淡淡睥了柳川一眼,道:“无事。”

柳川不信,问:“玲珑呢?她不是留下给你侍疾吗?”

白梦来想起那妮子就头疼不已,他微微蹙起眉头来,说出的话冷若冰霜:“我又不是看护她的长辈,谁知晓她去哪儿了?”

瞧瞧,这话里话外多少怨气,还说和他没关系呢!

柳川哑然,也不多说了,只道了句:“那我去问问玲珑。”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被白梦来伸手拦住了。

白梦来怕他径直去问玲珑,会听到某些有损他形象的闲言碎语,于是先一步告知柳川:“她生气了。”

“生气了?”柳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怎就生气了?”

白梦来面上讪讪,尴尬地道:“我病好太快了。”

只消这一句,柳川便懂了。

怕是白梦来装病涮玲珑玩,还被人抓了个现形。她不气,谁气呢?

柳川无奈极了:“不是我说,主子,你这样做人不厚道。”

柳川真是当了一回人的兄长,这胳膊肘总往外拐。

还说他不好呢,白梦来也不服气啊!

他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是故意逗弄她玩的。”

“您是存心的?”

“那倒也不是……”白梦来犹豫半晌,悄没声儿地背过身去,呢喃一句,“是我给她赠了簪子,她不稀罕,肆意丢给旁人。”

这话说得太暧昧,白梦来亡羊补牢式地补充一句:“主子的恩典,她都这般怠慢,可见是全然没将我放在眼里,自然是要恼火的。因着这个,我骗她一回,也不算过分吧……”

柳川无奈了,道:“您送玲珑簪子,那也该是她的东西了吧?她处置她的东西,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可您骗了她,姑娘家面皮薄,指不定窝哪处哭鼻子呢!”

白梦来一想到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躲在哪处抹眼泪,尴尬地问:“她这般厚脸皮的女子,还会哭啊?”

“那可不?女子不都是水做的,心里委屈,背地里就会哭的!”

这样一想,白梦来又觉得自个儿忒不厚道了,竟惹上一个姑娘家,还让人泪湿满襟,真说起来,这就是一笔拎不清的桃花债啊!

白梦来头一次感到这般愧疚,他拘谨地道:“要不然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去买点什么姑娘家的玩意儿帮我送去瞧瞧人?”

柳川不干,他叹了一口气道:“主子,不是我说。这泥人还有三分性儿呢!你惹出这么大的篓子,还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我是她义兄,这种事情还上前去帮忙说项,和她的关系该生分咯!我不去,您要去自个儿去!”

柳川也是个倔脾气,说不帮就不帮,转头走了。

这一对兄妹将白梦来拿捏得死死的,偏偏他还不能奈他们何。

白梦来思来想去,自我宽慰:“没法子,再招下人的话,一个月的月俸得出多少,开销太大了。我去劝玲珑几句,不过是想哄她继续当差,绝无旁的心思。”

白梦来将自己说服了,特特换了一身桃花纹皱纱大氅,发间又簪上一只粉嫩的桃花玉簪,穿得花枝招展,寻玲珑去了。

白梦来在她房门口逗留许久,他斟酌了半晌,抬手敲门板,唤:“玲珑,你在吗?”

“有事?”玲珑见他高大的人影在房门前晃来晃去,早不耐烦了。此时气还没消,说出的话都是满含怨气的。

白梦来斟酌片刻,问:“你不是在房里哭吧?”

此言一出,玲珑立马会错意了。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深吸了好几口气,扬声道:“怎么?!白老板还特地跑来看我哭的?!你这人心眼也太坏了吧!”

白梦来是没想到,自己的恶人形象早牢记人心中,一时无言。

他忍无可忍,答:“我是那等无聊的人吗?”

“是,你不无聊。不无聊的人,能装病吗?”

“……”好家伙,这丫头还会举一反三了。

白梦来屏住呼吸,气得想拂袖离开。可他一闭眼就想到玲珑难堪逃离的背影,又心生内疚。

他小时虽落魄过,可好歹还是维持着自尊,从未和谁低过头,一直都是旁人逢迎他。

谁承想,风水轮流转。现如今,居然是他卑躬屈膝来讨一个姑娘的好脸色。

白梦来叹了一口气,道:“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玲珑不愿意,闷闷地道:“隔着门说就行。”

“我不是故意要装病。”

“嗯?”

“我不过是因为你要将我的簪子转赠给旁人,心里不爽利罢了。”白梦来脸上一红,他也觉得自个儿有些小肚鸡肠。

玲珑见他来道歉,心里的气已经消了泰半。

如今听白梦来解释来龙去脉,她忍不住拉开门,追问:“为什么?”

玲珑猛地跳出来,一下子暴露在白梦来眼中。

他看到玲珑,恍了恍神。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抿着唇,半晌不语。

玲珑见他缄默,以为他又要逗人玩,正打算发火,就听得白梦来轻轻说了一声:“那支步摇是你独属,我不愿旁人染指。”

玲珑呼吸一窒,这句话好似一场春雷,在她耳畔炸开,震耳发聩。她浑身上下像是被人绵绵地捶了一顿,任督二脉皆被打通,腿脚都在发软。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有点不明白了。

玲珑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狐黠的笑来,道:“白老板,原来你……”

白梦来见她坏笑,暗道不好,急忙板正了脸,辩解:“你应当知晓,这步摇出自浮光大师之手,满皇城就景云坊独有。所有人都知晓我金膳斋白老板买了这支簪子,你再将其送给曹府的人,用以打听消息,那有心人一瞧,不就知道你的底细了吗?我生气,不过是气你心思不够缜密,险些自作聪明坏我大事,这才心存怒气,故意装病折腾你,懂了吗?”

玲珑恍然大悟,她翻了个白眼,对白梦来道:“原来是这样!那您直说不行吗?非要绕弯弯,你不想我送,我就不送了。我这般善解人意的姑娘,还会不体谅你的一番苦心吗?”

见误会说开了,白梦来松了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明白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怎么讲,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太记仇了一些,明日我让柳川给你预支十两银子的工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玲珑也不愿多加纠缠。左右都是有钱拿,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了。

白梦来见她消气,还想闲谈几句,“温存”一番。

岂料他刚回头,玲珑已然用力关上了房门,回屋小睡去了。

白梦来吃了闭门羹,又不肯纡尊降贵喊她开门,只得悻悻然回了自个儿的寝房,卧榻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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