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派人去朝堂上打探消息,什么也没有探到,只说陛下最近公务繁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宫来的。
再远的消息我也没办法打探到了,要知道自古以来就最忌讳后宫里的人过分牵扯前朝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我在伸着脖子打探朝堂上的事情,什么忙没帮到先就给自己招祸了。
越是打听不到消息,心里越是着急,小四眼下正在牢里,万一有人给他的饭菜里下个手脚……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不行,我得赶快想出办法来,必须赶快救他,哪怕不择手段!
好吧,赌一把吧!希望有用!
**
秋池宫里的人最讨厌的人就是我,这个事儿我向来是清楚的,但是我每次来她们也不敢拦着。
特别是郑姐姐,我明知道她烦我烦得不行,可每次我一过来她就勉强陪着笑脸和我说话。
我明明看到汲儿看我的眼神都发绿了,可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她们宫里钻。
这一次我不但自己来了,还带着张蒿提了个好看的食匣子,里面是一些精美的点心和补品。
“妹妹有心,烦你自己把这些东西给送来,看看这些点心多精致。”郑妃娘娘把着食匣看着那几枚点心笑着说。
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知道姐姐忙,也不敢总是来,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空着手,姐姐可看看这些补品您能不能用得上?”
郑妃娘娘又把着食匣子一笑,道:“是上好的红参啊,补气养血的,别说,姐姐我这宫里还刚好就缺这一味儿呢。”
汲儿又奉了茶进来,阴着脸看着我。
我瞥了她一眼笑道:“汲儿,帮我们把门关上,我和姐姐想说几句体己话。”
汲儿呆着脸不动,以她的经验,我每次和郑妃娘娘私下里交流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她不动,我就看着她继续浅笑。
郑妃娘娘低头不语。还是我身后的张蒿走了过去,将门掩上,又重新退回到我的身后来。
郑妃娘娘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杯子,冷冷地叹了一口气,道:“妹妹这一回来又是什么事啊?”
“也没有什么大事,”我一边笑一边又坐到她旁边的榻上“我从别处求了个不错的药方,说不定会对姐姐的病有用。”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白帛来递到她的面前。
郑妃娘娘接了白帛只扫了一眼便脸色煞白起来,一抹冷汗细细地爬上了她的额角。
她的手也抖也起来,咬了咬嘴唇喃喃地问道:“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是夜子时,漓妃就寝之后突然满头大汗全身抽搐,继而失声狂呼不止……”我目视窗外淡然开口“次日傍晚,漓妃诞下一名死婴,混身青紫,这是太医陈宗亲自写下的医案。姐姐,陈宗这个人您听说过吗?”
郑妃娘娘将那白帛团成一团握在掌心低声怒吼道:“玉夫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冷冷一笑道:“几年前的一份医案而已,姐姐何故如此惊慌?难不成这桩陈年旧案和姐姐您有着不小的关系?”
郑妃娘娘自知失态,将那白帛握紧,冷笑一声道:“玉儿妹妹,本宫向来对你不薄啊,你拿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来给本宫看,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怎么姐姐不喜欢看到这些吗?”我皱了眉头满脸不解“既然姐姐不喜欢看,那还是交还给我吧,我想这咸阳宫里定然是有人喜欢看的。据我所知,那个漓妃可是赵太后身边的人……”
郑妃语结。
我冷眼看着她,等着她先开口。
郑妃娘娘身后的汲儿已经黑着脸向前走了一步,我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紧握着的双手,我身后的张蒿也向着我的身边靠近了一步,不动身色地护在我身边。
我又笑了:“汲儿,拳头握得那么紧,脸又板得这么黑却是为何?对了,你最近是不是亲自碰过一种叫作田七的药材?还把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汲儿闻言脸色一白,嘴唇也不由自由地抖了一下,低下头缩了肩膀不说话。
郑妃娘娘吃了一惊,回过头满脸惊异地看向汲儿,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田七?”
汲儿强咽了口气,赶快俯身跪下,颤声说道:“前番是奴婢自作主张,在柳少使的汤里……”
郑妃娘娘涨红了脸,恨铁不成钢地咬紧了牙,反手一个耳光抽在汲儿脸上,大骂道:“蠢货啊!这是什么时侯?你怎么还敢做这样的事情?”
汲儿捂住脸,面无表情,满眼心痛地看了郑妃一眼,低着头不再说话。
郑妃娘娘这一次是动了真气,又自坐在榻上大声咳嗽起来。
我看着她,软下脸色轻声说道:“姐姐放心,田七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还有这帛书上的一切,我也没有向别人提过。”
郑妃娘娘强咽了一口气,喘息着抚住自己的胸口,冷冰冰地开口道:“一份医案而已,本宫谅你也不敢多说,哪怕你说了,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是吗?”我打断她的话“前几天陛下让他身边的莫大侍亲自到太医馆传话,说是钟太医想要查什么时侯的医案尽管让他查去,任何人都不要拦着,这件事情姐姐想必是知道的吧……”
郑妃铁青着脸不说话。
我看了看她的脸,继续说道:“姐姐你猜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想要知道些什么了?”
郑妃的脸更白了,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将手里那份白帛握得更紧,肩膀也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我看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蛋上涨起了潮红色的血丝,胸口的起伏更加剧烈,就连嘴唇也跟着抖动起来了。是的,嬴政是她的死穴,只要一提嬴政,她的心就会悬起来。
她爱他,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爱他?
“你和陛下说什么了?”她强压着怒气问道。
“眼前还没有细说。”我坐下来重新奉了一杯茶到嘴边“不过以后万一他问起来……那倒也不好说。”
郑妃冷冷地咬着牙不说话。
我放下杯子,认真地看了她,轻声说道:“其实姐姐你不用急,我今天真的是来求你帮忙的,只要你肯帮我,以前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不提,就连这卷医案我也可以一并交给你。以往的一切,我们以后再也不提了,好吗?”
郑妃咬牙一笑:“玉儿妹妹,你觉得你就算扯出什么来,本宫就会怕你吗?”
“姐姐可以不怕,那么大世子呢?”我盯着她的眼睛打断她“郑姐姐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途,难道您就不在乎大世子的前途吗?万一姐姐被什么陈年旧案牵扯到,那大世子就成了什么样的人?万一……万一他的母亲扯上了说不清的事情,一个罪妇之子,他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吗?”
郑妃咬紧了嘴唇,瞳孔开始收缩,鬓发上那枚金色的步摇也止不住颤动起来。
我想我已经戳到了她的痛处,这是她生命中最柔软的地方。
“哪怕大世子不必成为太子,在这深宫之中有着一个带着污点的母亲,或者说有一个被自己的父亲忌惮防备和厌恶着的母亲,他的日子又会过得怎么样?”
郑妃闻言嘴角轻轻地抽搐了几下,两行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滴落下来,她抿着嘴唇就冷了脸:“赵宣玉,你真卑鄙……”
我轻轻地跪到她脚下,拉起她的一只手来握在掌心:“姐姐……”
她的手腕温润冰冷,粘滞的冷汗浮了一层,握上去就象一只僵冷的死鱼,她努力想要抽回手去,却被我用整个手掌紧紧握住。
“姐姐,以往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不再提了,一切都让它过去,可是眼下,我求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盯着她满目恳切。
郑妃咬牙看着我,冷冰冰地开口道:“想要什么,你说吧。”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请姐姐去求吕相邦放了李斯。”
“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妹妹,你是疯了吗?”
“姐姐,现在只有你可以去说服吕相邦了,只有你可以!”我摇着她的手腕连声乞求。
郑妃耸着肩膀冷冰冰地笑了起来,摇着头苦笑道:“我说你真是疯了,我是什么人?一个后宫的妃子而已,我凭什么去要求吕相邦他去放过谁呢?”
“姐姐还记得李夫人吗?她叫容儿。”我盯着她的脸继续开口道“那一晚,吕相邦的人去截杀他们,她侥幸逃脱,可是如今她失去了两条腿和一只手臂,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听了我的话,郑妃冰冷的的眼底浮出一丝淡淡的自责,可这一丝自责仅仅如烟花般闪动了一下,就立刻黯了下去“那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没有叫人去杀她,更没有叫人去砍了她的手和腿!再说,你凭什么就敢说这些事情是吕相邦做的?无凭无据污蔑相邦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
我毫不理会她的威胁,淡在开口道:“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