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黄花梨木的大床,床帐低垂,在黑暗里,轻轻地摇曳出了浅浅的波纹。
连喘息声也是压抑着的,长宁死死咬着牙,她不知道那是疼亦或是快活,只觉得心脏要跳出了胸腔,又像它被禁锢在一只拳头里,要无法跳动了。
她觉得这也不是她的人世间,一切都不真实。
她抓着慕昭的背,修剪整齐的指甲,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他抓痛,一切都让她难以忍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却又如此地沉迷。
慕昭一直把她勒得紧紧的,似乎是想将她勒入自己的身体,从而合二为一。
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但是,却知道整个世界里只有对方。
等一切恢复平静,长宁将脸埋在慕昭的肩颈窝里,手紧紧抱住他,慕昭胸膛起伏,还在喘气,长宁感受着他的呼吸,还有他轻轻抚摸自己头发的温柔,不知为何,突然更加悲伤,几乎完全无法遏制。
她瞬间将慕昭放开了,又翻了个身,胡乱扯了薄被将自己裹紧,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她哭也不能大哭,只能压抑着声音流眼泪,只是有时候才抽咽一下。
慕昭欠身过来看她,这时候,他才有了慌乱,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柔声问:“宁宁,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长宁只是哭,又摇头。
慕昭不知所措起来,“对不住,我方才太鲁莽了,对吗?”
长宁哽咽着低声道:“你走吧。”
慕昭哪里敢走,想要将长宁扳过身来,又怕力气大,让她难受,只得轻轻拍抚她的背。
长宁哭了一会儿也就好了,她翻身过来,扑到慕昭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子上,眼泪全蹭到他的颈子上去了。
慕昭将她抱紧,满腔的爱意宛若洪涛一般,将他淹没。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从没有任何时候,他这般坚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要如何才能给予长宁幸福。
长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她停住眼泪,她的脑子就开始飞快地运转了。
房间里太黑,她伸手想摸衣裳,但却没摸到,慕昭知道她的意思,一边用薄被将她裹好,一边说:“得让如意进来点燃灯火,不然太黑了,看不到。”
长宁知道这事不可能瞒住如意,再说,如意一直没有进来点灯,也没有进来叫她用晚膳,定然便是她已经知道了。
长宁其实很害羞,但要强装镇定,说:“你去叫如意,只让她一人进来。”
“好。”慕昭应着,就摸索着下了床,便只剩下长宁一人躺在床上了,她伸手四处摸,依然没有摸到衣裳,不得不问道:“衣裳都掉到地上去了吗?你方才把我的玉佩扯掉了,你莫要将它踩到才好,不然会碎。”
她的声音柔婉又亲近,慕昭听得心痒,本来站在了脚踏凳上,此时又撩起床帐来坐回床沿上,在黑暗里,他只能看到长宁的眼睛,他凑过去亲她,他真想这一刻,能够到永远就好了。
长宁被他亲得要喘不过气,只好推他,“你快去叫如意。”
慕昭眼力很好,就着从窗帘处映进来的檐廊上的灯光,还有新月的月光,他分辨着地上的衣物,将长宁的拿起来在一边放好,又简单地穿了自己的,这才去叫如意。
如意不愿意去想这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整个内院里,现在只有长宁公主最亲近信任的几个宫人在,如意守在明间到次间的隔扇门外,慕昭从里面开了门,她马上看过来。
只听慕昭说:“将灯点了吧。准备香汤公主沐浴。”
如意欲言又止,但慕昭已经转身又进去了,如意皱着眉头轻轻跺了一下脚,心想,慕昭这是做的什么事呀,这下公主是进退两难了。
虽然心中不满,但如意却自知没有办法干涉公主的行为,只得想着要如何为公主隐瞒。
她已经早有准备,便亲自提着灯进去一路点燃了各个房间里的宫灯。
黑暗就如一个保护罩,房间里一片漆黑时,对长宁来说,她既不是大周的公主,也不是北齐的皇后,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女人,她也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女人,她自知自己不能这样,但却非要这般任性一次。
当如意提着烛火进来点燃了房间里的宫灯,烛光将黑暗驱散,房间里的一切渐次展现在长宁的眼里,长宁就知道,自己已经套上了大周公主和北齐皇后的套子,她不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慕昭。
这是一件悲哀的事。
但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悲哀了。
如意是愿意幽居的公主见一见老情人的,这样公主会高兴,但是,这样滚到床上去,便不是如意所乐意见到的了。
所以,她对长宁也有些许气恼,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她走到床帐前去,躬身说道:“公主,奴婢让准备好香汤,您沐浴吧。”
长宁在床上应道:“好。”
如意这便出去安排去了,出去前看了慕昭一眼,慕昭已经穿戴妥当,只是头发散着,曾经俊美到精致的容貌已经有了变化,带上了坚毅的棱角,而且身上带着厚重的杀伐戾气,在光线强烈时对上,甚至给人强大的压力,如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了,只得快步出去了。
慕昭将那枚玉佩握在手里,他没想到长宁是一直将它挂在颈子上的,虽然这玉佩不大,但挂在颈子上,其实是不妥当的,不过,长宁这样做,的确让慕昭非常感动,让他确定,长宁待他的感情,从没有变过。
长宁这时候在床上说道:“慕昭?”
她的声音轻且温柔,但是又带着严肃。
慕昭应了一声,要撩开床帐看长宁,长宁却道:“不要掀开。”
随即又道:“你以后还会来吗?”
“嗯。”慕昭应着,“最近都可以。”
长宁便说:“那好,咱们约着明日在长信园流萤阁相见,可好?我有要事同你讲。”
慕昭躬立帐外,他长得高大,站在那里,宛若一座山岳,甚至挡住了映往床帐里的光芒。
慕昭的心直,让人一看,他似乎很好懂,没有什么弯弯拐拐的曲折心思。
但这并不是表示他不聪明,相反,他绝不是一个没有心计和心机的人,更不会是一个愚笨的人。
长宁的这些话一出,他就明白了长宁的意思。
方才还热情的她,只在片刻之后,就变得冷静下来了,她用很认真的语气说明日再商议事情,那便是让他今日离开了。
为何不今日说,非要等到明日说呢。
慕昭知道,是长宁希望给自己一些时间,希望自己能够考虑清楚。
慕昭没有回应长宁那话,反而直言道:“宁宁,你认为我是一个懦夫,无法承担起事情吗。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夫君,再说,我本就该是你的夫君,有什么事,自然该我承担。我是什么都想清楚后,才来见你的。我本不确定,你是否对我还有感情,抑或你本就是欢喜嫁给萧祐的,若是这样,我会让你活得你想要的幸福,绝不敢对你做这种事,但是,我见到了你,我知道你对萧祐没有感情,你不过是为了大周才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婚姻嫁给萧祐,那么,我不想让你一直这么苦闷下去,你想要的东西,我希望能够给你。这便是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方才……”
慕昭自觉有千言万语,但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告诉长宁,再说,他是实干派,实在不善于这般剖心表达,最后只得殷殷切切地看向床帐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长宁拥着被子坐在那里的身影。
慕昭这话,的确是让长宁感动的,她知道,慕昭懂她,这比什么都让她欢喜。
长宁说道:“我虽然在这里,也能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况,但到底所知不多,也并不特别详细,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一些什么。我想,你也需要去想一想的,所以就想明日见面再说。我是相信你的,如果我不信你,你认为我是那般水性杨花的女人,会……”
长宁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这语气甚至有向慕昭乞怜的味道,便是一惊,于是不再说了。
慕昭这时候已经在床前脚踏凳上跪了下来,不顾长宁方才的反对,将床帐撩起来了。
烛光朦胧之中的长宁,柔顺的黑发披散着,面颊白皙还带着一些红潮,长眉如远山,眼瞳黑如点漆,映着烛火,上翘的眼尾勾勒出无限媚人风情,但她眼神坚毅,眼底深处却带着些许可怜,这种矛盾,让慕昭又爱又怜。
他并不是不敢冒犯她,只是他爱她又敬她,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轻佻,他想触碰她,手伸出又收了回去,说道:“我爱你,不会不敬你,再者,我母亲未婚而孕有我,我怎么会胡思乱想你,如若我真的那般不敬,该遭天打雷劈。”
长宁目光凝视着他,说:“是我想得过多,不是你的错。你收拾好了,先出去吧,我想好好想想,好吗?”
慕昭道:“你会怪我今日无礼吗?”
长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道:“会,你的确太无礼。不过事已至此,你我都不能后悔了。”
慕昭欠身起来,伸手抚顺长宁的头发,便在她的发上亲了一下,说:“我今日便先走了,明日定然给你满意的答复。”
他说完,就放下床帐,真就走了。
长宁欠身过去撩起床帐看他,慕昭走得又快又轻,似乎是无声无息地就没有了影踪。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慕昭小哥儿为什么会从一只害羞的萌猫变成一只凶猛的豹子,那是因为他心里其实还是很介意长宁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对长宁说不怨那是假的。
不过之后他会恢复萌猫属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