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天使到来,皇后与皇长子忙出外接旨。
魏来喜站在正殿上方:“圣上口谕:皇后抚养皇长子分身乏术,赐闭门休息,德妃升为贵妃,更换新制金印,掌六宫事,命礼部太常寺拟典礼流程,钦天监速择吉日行晋封大典。”
皇后抱着儿子,愣愣地听着旨意,愤怒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黄花梨的大书桌上,满满登登铺着一桌字纸,晴翠正和皇帝腻在一起,替许阳和海初雪等人挑选恰当又吉利的封号:“元福可是救了你孩子两次了,不能封个小国,要一个又大、寓意又好的封号才行。”
“依我看不如从战国七雄里选。唔……齐国公已经有了,就是张兰娘她爹。燕国,咱姥姥封的是燕国夫人,最好避开。还有楚、赵、魏、韩、秦,选哪个?”凌清辉提醒晴翠,“广阳和元福感情不错,又是正副关系,这点你也得考虑到。”
晴翠正举棋不定,忽然秦嬷嬷冲进来禀报:“娘娘,皇后娘娘说许宝林冲撞中宫,目无规矩,将她带去了掌刑司,要当场打死她。掌刑司的人已经在打了!”
晴翠大惊,忙带皇帝一起赶过去。
皇后被夺了宫权,心里不痛快,许阳又无家世、又当众喊出皇长子推公主落水,致使外朝尽知,自然是杀她立威最合适。
掌刑司知道皇后什么想法,可皇帝圣旨清清楚楚,皇后这个后宫之主已经名存实亡,她们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贵妃?
然而丹嬷嬷亲自带人来传板子,掌刑司推脱不得。宫正临走使个眼色,手下人会意,故意悄悄留下,准备待队伍一走便飞奔去找贵妃娘娘报信。
哪想到皇后就在门外,几个嬷嬷压着脸颊青紫的许宝林,她的太监宫女也被拿住了,显然是早有预备。掌刑司又无后门,宫正只得吩咐开打。
板子又慢又响,温姬开口道:“你们掌刑司打人,我也是知道的,有些看着皮开肉绽,听着骇人可怖,其实养几天就没事了。想来皇后娘娘这后宫之主使唤不动你们,今日只是虚应故事,是不是?”
宫正忙道:“下官岂敢糊弄娘娘!”
“那你们还在磨蹭什么?”温姬高声道,“这又响又不出力的打法以为皇后娘娘看不出来吗?磨磨蹭蹭想等谁来救她?别忘了这宫里谁才是主人!”
皇后冷冷开口:“一炷香内,她不断气,这板子就是你替她领。”
新宫正原是皇后提拔上来的,闻言哪敢再含糊?冲手下人使个眼色,板子顿时又快又急,许阳不过叫了两声就喊不出来了。
晴翠的侍卫最先到达。世家公子们奉圣旨而来,自然毫无畏惧,手中剑不出鞘,将举着板子的太监打在一旁,伸手试了试还有气,四个侍卫上前连人带凳抬起来就走,根本不与皇后多费口舌。
皇后顿时大怒:“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私闯后宫惊扰本宫?”
“我给的!”晴翠腿快,飞奔而来,直扑皇后,将她扑倒在地提拳就打。
众人哪见过妃嫔亲自开打的?顿时乱作一团,皇后的侍卫被晴翠的侍卫拦住,又见娘娘们已经打得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侍卫们也不敢真上前了,只和晴翠的侍卫来回推搡,做个救驾被拦的模样。
能近皇后身的小宫女小太监不是晴翠对手,一人一拳打青了眼打弯了腰,晴翠掉头回去继续狂揍皇后。
太后赶来时,晴翠已经换成按着温姬暴打了,温姬躲闪踢蹬努力回击,可惜效果有限,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皇后坐在地上鼻青脸肿,鬓歪衣乱,嚎啕大哭,一旁扶着劝她的嬷嬷宫女太监,脸上俱是开了染料铺。
“这像什么话,像什么话!不许再打了!”太后气急败坏,“看看你们,一个个哪还有后宫娘娘的样子啊?晴翠!你好要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任性?哎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们拉开啊!”
“子煦,不要打了。”皇帝乘辇慢悠悠赶来,站在外圈也不靠近,倒背着手劝晴翠。太后气得跺脚:“你只说说有什么用?她的侍卫只听她的,旁的侍卫又不敢碰她,你是她丈夫,光动嘴不下手吗?你看看,温姬要被她打死了!”
凌清辉一脸无辜:“她发怒时候谁敢上前?朕乃天子,自当尊重,岂有亲自下手的道理?”
晴翠给温姬“上完了色”,站起来又对着她腰狠踹一脚,温姬惨叫一声就没了动静,围观众人齐齐一抖,太后顿时收声,原本的训斥全部咽回肚子:“晴翠啊,消气了就跟着我儿子回家去吧,啊?你和皇帝都出来了,小麒麟肯定想爹娘呢!”
晴翠冲太后拱拱手:“这两天我脾气急,吓着您了。您放心,只要这事传不到宫外,咱们就是温水煨饺子——肉烂在锅里。中秋节皇后出来,我保证不揍她。告辞了!”
太后直到晴翠走得没影了,才回头狠瞪了皇后一眼:“没事找事,都被罚了还不消停,这回舒服了?不挨打浑身难受!”环绕四周,太后继续下令:“温姬禁足,没哀家的命令不许出来。你们这些狗才,不说劝导主子平和行事,反倒煽风点火,惹出这般事端!掌刑司也不必回去,就在这,将这些狗才每人打三十板子,老小宫女撵出宫不用,太监打发去粗使院子做活,不准提拔!”
皇后放声痛哭。
后宫风浪难平,先是公主落水德妃发怒,皇长子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淹死,又是皇后出手杀鸡儆猴,却被德妃当众暴打。两件事俱是骇人听闻,然而皇帝公然包庇,太后装聋作哑,后宫前朝一时惊诧难言。
皇长子的事不太好提,嫔妃掐架就无妨了,御史温玄临危受命,摩拳擦掌连上两道奏表,大加批判:“尊卑有序,不违礼法,是圣人之道也。今陛下因私废公,纵容妃嫔殴打皇后,实大悖纲常。德妃身为妃妾不敬中宫,理当贬为庶人。”
凌清辉冷笑:“那这样好了,废皇后为庶人,立贵妃为皇后,这样一来纲常通顺,朕只管将后宫交给皇后打理便是,如何?”
温玄:“???”
崔正等人忙出来打圆场,将话题岔开,免得皇帝当真下令废后。将至傍晚,众臣预备告退回家时,皇帝突然吩咐:“贵妃册封典礼后,朕要与贵妃谒太庙、祭太青山,礼部做好准备。”
陈玉芝当然不愿意,正想着怎样又反对了此事,又不至于和皇帝冲突太过,家中忽然传来消息,陈玉芝父亲陈钧实过世。
陈钧实虽然早年辛苦,然而有陈玉芝这个争气儿子拉拔兄弟,这些年其他儿孙都挂上了大小官职,旁人也能恭维一句满门朱紫。
自初夏中暑一次后,陈钧实身体每况愈下,陈玉芝心里焦急,重金请了名医,不惜血本维持老父性命,他也知道家里难处,憋足了劲撑着。如今撑不住走了也只能说天不遂人愿,但让陈玉芝愤怒的地方在于,深宫大内,他一家私事何以直接送消息进宫?是谁送进来的!
礼部尚书常鹤长吁短叹:“兰庭公还请节哀。”其余同僚亦上前百般宽慰。
皇帝当即下旨:“此等哀痛事,朕当体贴人情,正好凤鸣今日也在,就与兰庭办理交接,免得耽误他守孝治丧。”
最后那点微弱的夺情指望也没有了,陈玉芝无法,只得回家丁忧。
按说只有儿子需要为父亲丁忧,然而当年为打压竞争对手,陈玉芝硬是搞出来个“直系孙辈亦当为祖父丁忧”。先帝赞誉准奏,于是常鹤父子回家,陈玉芝一飞冲天。
想到儿子错失良机,至今还委屈将就着做个小官,常鹤自然不会放过陈玉芝,凌清辉亦“大加赞赏”,“不能伤兰庭贤孝之心”,凡陈钧实亲儿孙,俱赐殊恩,回家丁忧。
万幸陈玉芝男尊女卑观念极重,扩大丁忧时没在意女孙,常凤鸣又怕将来自家也遭果报,因此严守以牙还牙,并未扩大报复。陈家几个女官更是夹着尾巴不作声,唯恐被波及。
晴翠私下里对皇帝说:“陈氏偏见极重,那几个女媳也长久不了,陛下金口不可轻开。那几个女官自己没闹事,只要御史台不提女官也是官,陛下就权当没想到。”
皇帝答应了。
陈玉芝将心比心,自觉丁忧三年,起复未可知,恐怕旁人都去赶热灶,无人理会他,连报丧都不想做了。陈乐安听了母亲转达,颇不赞同:“报丧乃是礼数,我们不可失礼。何况同年同僚,谁不会有这一天?父亲自己孤高,别人却未必如此。我们只管做我们家该做的,他们不来是他们的事。”
河阴夫人愁眉苦脸:“只怕葬礼冷清,更叫人看低了。我想着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显示我们架子不倒才好。不说外头那些,就里头这群奴才,看主子不行了,岂有不轻视欺瞒的?更有……”河阴夫人压低了声音:“你说是不是?”
陈乐安说:“包在我身上。”(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