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晴翠便对凌清辉说:“元佑十三年曾发生过一次月食,那年王碧玉出事,明璋落水,国师亡故,斑斓也死得极为突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柳茂亦为此恐慌,次年便发生了庚戌之乱。钦天监的人曾悄悄提醒我,按历法,今年必有一次月食,大约就在秋天。这册封礼是赶紧办了,还是月食之后?”
凌清辉皱眉道:“册立之后月食,少不了要有些议论,但册立过的太子终究不同,是祭告过天地的,要废黜也得大动干戈。没册立就赶上月食,再让有心人一鼓动,只怕更麻烦……还是尽量赶在前头吧,礼服拿我当初册封时的改一改,车驾翻出来重新收拾一下就是,赶紧让钦天监挑选吉日,鬼月一过就行典礼。从今起改口,不叫公主了,要称皇太女。”
晴翠说:“那我催一催办事的人,就近择吉日也得仪制完备才行啊!”
礼部与太常寺奏道:“陛下旨意臣当遵行,只是皇太女册立古今未有,臣等不知该以何礼制预备,请陛下明示,臣等好照章办事。”
凌清辉说:“难道太子册立亦是古今未有?照搬朕册立时典礼又有何难?你等当做纯臣,勿以私心拖累宗族。”
众臣悚然而退。
凌清辉和晴翠商议后,便将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定为太女太师、太女太傅、太女太保,以示荣宠。三少亦择德高望重之老臣。明璋的詹事府虽然建立最早,然而都是与她一般大的小伙伴,太子詹事位比尚书令,小孩子撑不起来。
晴翠便叫明璋来商议:“詹事一职,你有中意的吗?”
明璋说:“三师三少都选的老头,詹事自然该给我颜师傅。”
晴翠答应了,又说:“其他位置呢?你是自己有安排了,还是从朝堂和我詹事府里选人?”
明璋这回倒是没排斥父母的“势力干预”,考量权衡一番,与父母一起定了司直、左右春坊、内坊、家令寺、率更寺、仆寺,以及左右卫率府、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等各处人选。虽然人员都有空缺,到底是将个太女东宫建了起来。
晴翠说:“你内宫虽然还不急着放人,却也该想想位份名字了。”
明璋脸皱得像个包子:“懒得特意给他们想名号,进了门就照太子例,大的就是妃,小的就叫什么良娣良媛承徽便是。”
晴翠摇头:“不是那么说的。你含糊着用太子妻妾旧名,自己名字又不是什么红啊娇的,当心后世将女做男,说你是三皇子,平白辱没了咱们。你是头一个公主做皇帝的人,一切章程制度都是初建,该当定下明文条例,后来人也好效仿。”
明璋歪倒在软榻上:“我也不想要一堆男的,蠢。我理完朝政还要回来听他们争风吃醋,烦。就选那么两个健壮的放着就行了。”
晴翠说:“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后世并没有多少人当真按此数收纳后宫。但礼制是要有的,不定下礼法制度,不在位份、人数上对公主后宅、太女东宫、女皇后宫加以区别,何以彰显帝尊?他们男人有的,我们女人也要有。你可以只爱一个,可以对后宫无兴趣,但作为开天第一人,你最好不要只纳一两个,叫后人路窄。”
明璋说:“没甚兴趣也留在后宫,摆那里看?”
晴翠点头:“当个点缀有何不可?当年殿选时候,你爹高兴了就留下,后宫妃嫔将近五十人,这些年有名有姓得见天颜的能有几个?”
于是两人摆开纸张商议,明璋为图省事,将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名册拿来,排列许久,晴翠先将带有昭、德、明、章四字的划掉,又将专讲女德的划掉,再将带晖的几个删去。明璋左看右看,忍不住叹气:“去掉昭德明璋之后,好听的就没几个了。”
晴翠笑道:“你可真会自夸!”
明璋凑过去亲了晴翠一下:“是妈妈会起名。”
“哎呀,你这个小滑头,专爱给我灌迷魂汤。”
两人乐颠颠商议起来。
晴翠说:“虽然位份名字都要取美好之义,但那些男人惯爱教训女人,我做到才人时还有侍卫妄图教育我,所以我们很不必用些左拾遗右补阙的称呼,免得他们当真觉得自己能左右你的决定。”
明璋深以为然:“张涤李东援之流务必杜绝。”一时又好似想起了谁,愤愤砸拳:“看我怎么收拾他!”
晴翠也不追问细节,只说:“当年我读书,女子三从四德样样清楚,半点不容含糊,我看士有百行,问是哪一百样操守,颜师傅却说这是泛指,并非真有一百种。何其可恶!如今你就给他们多定细则,好生教导他们遵守男德。”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日,对应太子内宫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规格,将太女内宫定为令则二人、令范六人、谦仁十人、承训十六人,正房仍称驸马,以东宫驸马与公主驸马区分。
登基后的位份初步拟定,正房仍称皇后,后宫位份中将妃改为士:
正一品为贵士,对应贵妃;
正二品德士、贤士、雅士,对应从一品德贤淑三妃;
正三品士对应从二品妃,择吉祥美好字眼缀于前称呼。
正四品九郎,对应从二品九嫔:
敬训、广训、宁训;
穆光、曜光、茂光;
修贤、修静、修礼。
其下又设五品丽则、六品妙则、七品谨顺、八品谨言,均无定数。
定好后晴翠便发旨礼部,常凤鸣捏着薄薄一张纸,龇牙咧嘴半天,抬头看一眼雍无华表情,连句“阴盛阳衰”也不敢说:“臣一定尽快写入本朝礼制。”
雍无华笑道:“以老尚书的能力,誊抄一遍也用不到半日工夫,倒是仪仗车驾要多上上心了。”
怕什么来什么,鬼月尚未过完,仪仗院子突起大火,将太女车驾烧成了灰。
紧接着京城传言外头某县有异象,贺荡山有仙鹤悲鸣,孔雀南飞。国师弟子跳出来,宣称此乃上天警示,女主当政不利国家,并扬言若不能及时醒悟,除夕傩舞他将不再出场。
除夕夜钦天监领傩舞,规矩已久,以前是国师带领,国师年迈后收了这弟子,便教给了他,过世后一直由他领跳。那弟子也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此摆起了架子。
凌清辉当日便下旨:“选海初雪、李杰、夏安、崔瑾、孟明德、卢行烈、邵进七家之女习练傩舞。冬至日试跳,朕与皇后择一人做领舞,其余六人辅助。”
晴翠正忙着吩咐李慎:“给李致远家发点烧埋银子,可怜见的,怎么父子俩好端端出京散个心,偏偏就惊了马,丢了命呢!”
李慎会意:“是。”
晴翠又对雍无华与崔安国说:“我看仙鹤悲鸣、孔雀南飞,就是预示常凤鸣要遭遇人生大劫了。上天示警不能不信,叫他回家闭门静修,熬过了这道坎,待明年春天再回来理事。东宫车驾若赶不及造新的,也不必造了,明璋她爹说了,自己和闺女合用一套,还节省人力物力。钦天监吉日定在八月十二,你们只管去预备典礼。”
两女官领礼部与太常寺众人打扫含章殿,御座之侧增设一锦座,为太女之位。
汝阳王与荣安公主大感焦虑,私下对僚属说:“一旦行过册封,此事转圜极难。须得早些扰乱此事。”
很快又有传言,说皇帝民间有子,男丁当继宗庙。此话更合天下愚顽之意,官民不辨真假,竞相传扬,有人声称自己抚养过这孩子,某年月日被一神秘大户人家召去,有鼻子有眼;有人声称皇帝游历民间与她有一段露水情缘,孩子是她生的,言之凿凿;有人声称此子乃二皇子假死,自己如何如何亲眼见到,如何如何与他饮酒吃菜称兄道弟,但立即又有人说这是大皇子,也有人说那是衡阳郡王,男男女女,各现鄙陋,纷纷扰扰,吵闹不休。
凌清辉命禁军抓捕所有传言者,以谋逆罪凌迟。
群臣大为惊骇劝谏:“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因言降罪至此?百姓不过随从附和,严重者可以杖责流配。即便陛下愤怒,斩杀紧要传播者即可,不宜动此极刑,有伤天和。”
凌清辉微笑:“我姓凌,凌迟的凌。”
群臣大无语。
晴翠也劝他:“陛下,设此阴谋者自然其心可诛,宜当处死。但那些就跟着说了两句的,不过无知小民,实在不能定这么重的罪。”
明璋也说:“儿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细查究里,至于愚昧之人,杀之何益?不如留他一命,只当祈福了。”
凌清辉方说:“既如此,只将罪行严重者凌迟,那些跟随传谣的也不许放,关上一年,醒醒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