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陈武闹事

自从进了腊月,太后宫中张灯结彩,布置得倒仿佛春天一般。陈武一出殿门便现了原形,奶娘丫头根本搂不住,追在后头反倒摔了几次,云嬷嬷只站在廊下看着,并不上前。

女孩们凑在一起,都去围着看冰雕。那冰雕形态各异,惟妙惟肖,进来时大家便都被吸引了目光,只是长辈不许她们停留,眼下得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看看。

小姑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仙女是西王母身边哪几位,手里捧着的仙桃是不是冰做的,那篮子中的花是真是假,如何寒冬不败。只是虽然争论得激烈,却不敢伸手摸一摸。

云嬷嬷走过来,笑着为她们一一解答,又说:“这花是绢做的,不妨事,可以摸一摸。寿桃倒要小心,虽然染了颜色,到底也是冰,你们的小手热乎乎的,放上去万一粘住了可就要脱层皮。那多疼啊!”

小姑娘们本就聪明伶俐,闻言更不乱碰了,李春明仰头笑答:“多谢嬷嬷教导。我们玩了这阵子,手都出了汗,恐怕把花摸脏了,就这样看看吧。这寿桃做得新颖,花也漂亮,不像在外头我们家,寒冬腊月的也没个景看。我们今天在寿康宫,就跟到了王母娘娘的瑶池似的,这里太好看了。”

云嬷嬷笑得弯腰:“大小姐们可不就是王母娘娘跟前的仙女吗?”

又有个小女孩提议:“不如一起堆个雪人玩吧?”

这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支持:“咱们也堆个寿桃试试。”

陈武自己疯了一阵,觉得没意思,看她们玩得热闹,也凑过去堆雪人,不知怎么又吵了起来,陈武便一脚将雪人踢翻,雪人的头咕噜噜滚出去,撞在花坛上碎了。

便有人哭了起来:“我的雪人!”

李春明气道:“你要踢就去踢你自己的,怎么把我们的给踢了?”

陈武眼睛暴突,面目凶恶:“小爷想踢谁就踢谁,再多嘴连你也踢!”

李家奶娘早看不惯陈武了,闻言忙用身体挡住自家小姐,又劝道:“小姐,这里是太后的寿康宫,咱们不宜争吵,别处也一样能玩。”

春明点点头:“嬷嬷说的是,我们是有教养的人,不和粗鲁无礼的野兽争闲气。姐妹们,走,咱们去别处玩。赶明儿上我家堆雪人去,保管没人敢踢。”众小姐年纪都与春明相近,平时也玩得好,此时齐齐响应,眨眼功夫便都一起走了。

陈武只觉自己被故意丢在了院子里,一时发狂发怒胡踢乱打,将冰盆里的花都拽出来丢在地上踩烂,连着院中新搬过来的小冰雕也踢了好几下。因冰雕又大又重,陈武踢不动还觉得脚疼,更是发怒直接推倒,又瞪大眼睛四处看。

云嬷嬷皱眉:“太后早吩咐了,年节时候冰雕要一直摆着好看,这是谁家的孩子,还不赶紧管管,要等着他打坏了太平缸,大家一起被太后问罪吗?”

柳冲是寿康宫的大金吾,见惯了每年守岁时各家的奇志儿女,看到冰雕歪倒碎裂,脸色都没变一下,只对手下侍卫说:“多几个去太平缸那里守着,缸坏了咱们有罪,这小孩要是抽一支烧着的木柴乱舞更是可怕。”

侍卫们闷闷应一声,加多了守卫。

柳冲蹲身,准备将尚还完好的冰雕扶起来。侍卫们忙出来三四个一起动手。

柳冲刚扶起一个头顶花盆的小冰熊,忽然觉得腰间一痛,侧头看去,陈武横眉怒目:“大胆奴才,小爷踢倒的东西,你也敢扶?”

柳冲轻笑了一下:“有意思,爷头回遇到这种事。”缓缓起身,抬脚对着陈武踹去,将他一脚飞踹到雪堆里,与倒散的雪人埋在一起。

陈家奶娘一瘸一拐跑过来,先对柳冲作了个揖:“小侯爷,对不住了。”

柳冲挑挑眉:“哟,我当养出这种玩意的人家,奴才也都是些恶狗呢!”

奶娘满脸堆笑:“小侯爷说笑了。婢子们也只是讨口饭吃,不是不懂事。”

一个斯文白净的侍卫说:“你们这帮老狗,嘴上说得漂亮,真懂事早该拦着了!”

奶娘苦笑:“小侯爷,您当着差,方才兴许没注意,我们小主子踢雪人的时候奴婢就去拦了,被他踢倒了,这才爬起来。”

柳冲哼了一声:“得了,赶紧把人扶起来吧。大过年的埋在这,你们不怕死我们还嫌晦气呢!”

奶娘早看见这大金吾穿的是锦缎官靴,扎的是金丝腰带,连玉佩也是难得一见的成色,虽不知名姓,但当差的侍卫哪家也不好惹,何况又是他们有错在先,面对辱骂,唯有连连称是:“多谢小侯爷,小侯爷大度。”

柳冲看看损毁的冰雕,又吩咐道:“张昱,去跟工匠说,再送十个八个的过来,这回得要个单数,还是要小冰雕。绢花寿桃也得送些来。赶快的啊,晚宴之前必须办妥当。”

张昱说:“哥,不如送点大的吧,我就不信跟咱一样高,那崽子还能踢得动。”

“你比太后聪明?”柳冲瞪眼,“跟咱似的高,等过几天暖和了,或者一开始就没冻实,仙女那寿桃花篮子掉下来,砸不死你个崽子!快去,别自作聪明。”

张昱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暖阁里,大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点心,门边探出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姐姐们,你们在玩什么呀?”

众人抬头一看,都笑道:“李小姐,你不在太后跟前吃果子,怎么来这里了?”

“姐姐们客气,叫我春明就好,我爹都喊我春丫头,”来人正是淑妃的堂侄女,“太后宫里比我家暖和得紧,我有点热,所以和朋友们出来透透气,凉快一下。不过姑姑婶婶们都不叫我们乱跑,我们就想着来看看姐姐们,也一起做点吃的,免得都是姐姐们辛苦。”

小姑娘说话有礼貌,长得也讨人喜欢,侍巾们半为喜爱半为向淑妃等世家女卖好,都对春明和她的小伙伴很是热情,给她们兑了热水洗了手,又教她们怎么擀皮裹馅,大小女孩子凑在一起又玩又闹,嘻嘻哈哈开心得不得了。

陈武被雪埋了半天,挖出来时已经呆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只觉满腹委屈。然而侍卫们比他高大壮实,又有正经官衔在身,谁也不怕他,几个人守在幸存的冰雕前头,他敢再踢就拿脚踢他。陈武又气又恨,听着殿里笑声阵阵,便想冲去找母亲告状,却认错方向,闯进了暖阁。

侍巾们看着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瞧着还不大,却满脸凶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早早起身入宫,只在路上吃了两块点心,此时已经过午尚未开席,陈武早饿了,见那糕点晶莹透亮,随手抓一个放嘴里尝尝,又“呸呸”两口吐出来:“什么烂馅子,还没我家做得好吃。”陈武不由得更加生气,伸手拽着花碟丢到地上,将之摔得粉碎。

李春明气道:“你毁了雪人不算,还要毁我们新做的点心,那是给你吃的吗?我们都躲开了,你怎么还追过来打我们?”

陈武又被李春明抢白一通,怒火更重:“打的就是你!”抄起擀面杖便照着李春明脑袋上打,宋静怡离得近,忙用后背挡了一下,登时疼得眼前一黑。侍巾们惊叫一声,暖阁里乱作一团。

陈府奶娘慌慌张张追进来:“少爷,这不是咱们能到的地方!你怎么敢惊扰娘娘啊?”

“有什么地方小爷不能去?”陈武用擀面杖指着她,“再说连你一起打!”

宋静怡将李春明抱在怀里,扭头骂道:“谁家饿不死的下流种子,敢跑到这里来行凶,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将他拿下!”

陈武照宋静怡脑袋就打:“三百六十两银子足够买你一条命!”

侍巾们人多,虽分在两个隔间也显拥挤,便都放宫女们在外头,大家都休息一下喘口气,只有两个姑姑陪着而已,此时不免照应不过来,李春明见势不妙,脱开身跑去搬救兵了。

太后正赞着陈昭容的庶妹小小年纪气度从容,李春明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哭道:“太后,你快救救侍巾姐姐吧,她们要被陈武打死了!”

太后大吃一惊:“什么?”

太后带人赶到时,陈武已经被冲进来的侍卫压住了,宋静怡头上带血,金镶红玛瑙的齐整首饰散落一地,有气无力地靠在吕姑姑怀里,其他侍巾也多是鬓歪钗乱,云嬷嬷正喊着传太医,一派乱象。

“好,好啊,好啊!”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我朝开国以来,何曾出过这等逆乱纲常的贼子!”

渤海夫人腿一软,扑通跪下了。陈昭容也摇摇欲坠。李淑妃忙上前说:“太后,这里杂乱不堪,还是先回内殿吧。一来好叫太医给宋侍巾和其他妹妹看看伤,就算没伤也得重新梳妆一下。二来,也好问问来龙去脉。陈家小子才九岁,也未必就……就那么……”淑妃看着宋静怡的凄惨样子,委实说不出孩童嬉戏的话。

李春明忙拽拽淑妃袖子,小声说:“姑姑,人家侍巾姐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了那么重的伤,咱们这样说,多让姐姐难过啊!”

“啊?”李淑妃这下真的尴尬了。

太后缓缓点头道:“怪道伤了脑袋,这就是了。”又弯腰细看宋静怡伤势,温声说:“好孩子,去我那里躺着,叫太医给你看看伤。”又问道:“还有谁受伤了?”

宋静怡细声道:“太后,云妈妈方才救我,被打了好几下,我没什么事,就是头有点沉。云妈妈年纪不轻了,实在是无妄之灾。这些千金们也吓得不轻。还请太医先给长者和孩子看看吧。”

“都看。你们凡是有伤的,都去静安殿。”太后又挨个将小姑娘们抱在怀里哄一哄,好些个哭得止不住,各家夫人便上前告罪,将孩子接过来。好在都未受伤。

小姑娘们纷纷说:“是姐姐们护着我们,我们没挨打。”(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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