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身体还虚,仍是躺卧居多,这状况倒不好召见侍卫,只得向凌清辉开口:“我身边宫人都是好的,但那个竹筒饭有猫腻,你去传夏安问问。”
凌清辉说:“放心吧,当天晚上他就跟我说了,这几天他正在办这事。”又有点不高兴:“蠢货一个,不来告诉我,倒把你吓坏了。也就幸亏你和小麒麟没事,不然,哼!”
晴翠笑道:“我正吃着,他自然要阻止我。先告诉你也无用,我就馋那个,哪能听劝呢?”
“那也可以用无毒的竹筒给你做饭,何必非要这节骨眼上告诉你?”凌清辉努力抹黑夏安,“果然年轻就是经不得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晴翠抬手摸摸凌清辉下巴,笑而不语。
凌清辉一撇嘴:“朕蓄须不好看,等老些再留。”
晴翠顺手使力一挑,凌清辉下巴微抬,晴翠看着他,拇指在他下巴上摩挲,笑得两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凌清辉别过脸,从她手中逃脱:“又调戏我。”
晴翠拽他衣服:“阿辉别跑,过来给我亲一口。”
凌清辉果然乖乖凑过去,脸蛋上被吻了一下。傻笑一会儿,凌清辉小心避开女儿,免得压到她,上半身挨着晴翠靠着:“皇后那边这几日很安静,太后主动提议给你封德妃,不过没提贵妃的事。”
“我们顺着她们来就是。我不想过早抱养别人的孩子。明璋才是我亲生的,我没可能对别人反比对她好,总要先把她养大了,才有闲心管别人。可我又怕抱养别的孩子,她心里难过,”晴翠悠悠一叹,“我六亲无靠,其实不怎么相信手足扶持。何况还是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将来还要……到底君臣有分。”
凌清辉叹道:“我现在也没什么清晰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是过两年你身体好了,咱们再有个亲生的,这样烦恼最少。”
七月的天依然燥热,刑部大牢却潮湿阴冷,墙上血迹斑斑,耳边惨叫不绝。
夏安犹不解恨:“郝叔,陛下在宫里大发雷霆,就差吃人了,你可别手软。”
郝士多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不过张王两太医目前看没什么问题,问话时候说得清楚明白,家里也没什么突然的变故,我就没动刑。拘押时间有限,你看……”
夏安点点头:“放吧。”
待两个太医出来,夏安将两个荷包推过去:“是昭妃娘娘醒来求了情,替你们担保,陛下才松口放人。这是原要赐下的赏银,娘娘说照样给你们,准你们半个月的假休养,休息好了还回太医司。”
两太医死里逃生,连忙叩头谢恩,逃命一般出了天牢。
邢主簿匆匆来报:“霍太医自杀了!”
王主簿晚一步也来禀报:“大人,犯人招供是霍太医指使。”
郝士多连拍大腿:“邢育人啊邢育人,你个一向办事牢靠的,怎么也能让犯人死了?”
邢主簿脸色有些尴尬:“她是太医,我又是个男的,水火之事总要回避吧?她弄个什么药粉,借着这机会吃了,我哪知道啊!”
夏安便说:“邢叔叔,且不要说这些,赶快着人去她夫家父家盘查。”
“倒是已经查过了,没有赃物,也没有很离谱出格的物件,”邢主簿苦着脸说,“她还有个孙子在河州采芝郡做县丞,只是没有命令,不好办啊!”
夏安对郝士多说:“我们先去勤师傅牢房,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好。”郝士多生怕皇帝迁怒,巴不得夏安与他一起办差,审问勤师傅也分外出力。
勤师傅大刑加身,奄奄一息:“我知道的都招了,晋家兄弟是我带来的,他们不知情,都是听我的命令。至于霍太医受谁指使,我实在不知道。”
郝士多怒道:“你这么干,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勤师傅摇摇头:“我没家了,也没有亲人,这么做不过是报答当年救我的人。”
郝士多立刻问:“救你的是霍太医?”
勤师傅自知说多了话,忙又摇头:“如果是她,我又怎么会把她供出来。那人没有害昭妃娘娘。”
“那人没有害娘娘的实际行为,但未必不能做个中人,给你和霍太医牵线搭桥,”郝士多冷笑,“本官说的是不是?”
勤师傅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是霍太医直接找的我,用竹筒渗液下毒也是她教的。那毒水渗出来就是深色,只有用紫竹才不让人起疑。”
郝士多看勤师傅只会重复些方才已经交代过的内容,便对夏安说:“既然线索从霍太医这里断了,我还得想想法子,先出去了。”
“郝叔叔慢走。”
郝士多急匆匆离开,夏安抱胸冷笑:“你这手法也不仔细,说出六里山紫竹,就没想过我会去找?”
勤师傅淡笑:“你追着问我,我就觉得你大概起疑了。昭妃娘娘心实,你却是个狐狸。”
夏安挑眉:“那你还说出来?就这么自信?”
勤师傅仍是那副笑容:“百密一疏吧。”
“勤师傅,你看,霍太医全家死定了,你马上也要死了,”夏安蹲下来看他,“你是有仇未报要借刀杀人的话,不妨实话实说,兴许我和你仇家也是仇人呢?”
勤师傅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轻叹一声:“我手艺好,想偷师的,想买断的,多不胜数。你们这些大人,也没在意过我的求助,别人花钱买,给他就是了。毕竟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做饭的,还只会做这一样,有我没我无所谓,我没了手艺怎么办也无所谓。原本我只管拿钱做事就好,你刚开口时候,我以为又是老样子,可昭妃娘娘却想到了我的难处。那时候我突然想,我不该这么害她。”
夏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可你害她早产,霍太医说她以后不能再生了。因怀疑霍太医谎报,陛下又召御医会诊,结论还是这个,现在陛下心情很不好。须知宫里女人的生育能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能生个儿子平安养大,跟你们有门手艺一样,是个依靠。她替你想到了难处,你却害她陷入了困境。”
勤师傅怔愣了一会儿:“我没想到这个。她那么受宠,我以为不害她性命就没事。”
“如今说这些也无益了,皇后娘娘都对她和气了好些,显然是……”夏安深深叹气,良久又说,“本月你就要被处斩,还有什么心愿吗?”
“这里头的缘故,就别告诉昭妃娘娘了,平白让她伤心,”勤师傅很失落,“一生碌碌无为,到死又害了个人。”
“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即将走出大牢时,王主簿赶上来:“少卿留步。”
夏安转头:“王叔叔,何事吩咐?”
“岂敢岂敢,”王主簿满脸堆笑,拱了拱手,“少卿,晋家兄弟,你看怎么处置为好?”
夏安说:“就依国法处置便是。”
“他们虽然不知情不是主谋,可天威震怒,你看,”王主簿低声说,“是不是高个三两分,更合适?”
夏安笑道:“王叔叔,你们是办惯了事的,怎么反过来问我一个门外汉呢?左右都是要报上御案等候勾决,何必这么为难?”
王主簿忙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少卿慢走。”
回到永福宫时得知荣安公主正在陪昭妃说话,夏安连忙找借口避开办别的差事去了。
荣安公主此番携陈幼容一同入宫,齐贺昭妃诞女。
两人都是晴翠的好友,陈幼容也许久没入宫走动了,三人凑在一起说不完的话。一时说到朝中动向,荣安公主使个眼色,陈幼容便出去外头守着。
晴翠好奇道:“这是要跟我说悄悄话?”
荣安公主点点头,把太后催她选驸马的事说了:“嫂子,你说我是不是该选个没什么本事的世家子?”
晴翠一愣:“你这般骄傲一个人,为什么要个没本事的驸马?”
“好拿捏啊!”
晴翠摇摇头:“我宫里也清退过好几个侍卫。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些世家少爷,越是没本事的,越容易自以为是。你说他要强吧,他懒散贪婪一事无成,站岗都能闹出事端;说他没皮没脸吧,他又在小事上特别爱面子。这种人最是难缠。倒不如挑个有本事的聪明人。”
“有本事的聪明人?”
“对,聪明人会审时度势摆清自己位置,有本事就有站在你旁边的底气,不会想东想西。没本事又自作聪明的,看你那六哥就知道了。”
荣安促狭地眨眨眼:“那有本事又有大智慧的,就看我三哥?还有吗?”
晴翠脸色微红:“没有了!就你三哥!”
荣安又说:“其实你宫里这几个侍卫确实都挺出挑,也难怪太后一心要选女婿。”
晴翠说:“他们气人的时候多得是。还是要看你喜不喜欢,喜欢就是嘴巴甜会来事,不喜欢就是油嘴滑舌爱顶撞,天天打一顿也不解气。”(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