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公主送来的不止衣服,连首饰鞋袜荷包手袋巾帕挡雨雪的斗篷油纸伞都配齐了,另有紫檀螺钿首饰盒香粉盒二十套,以及小女孩觉得好看好玩好吃的各样物件,飞织令的队伍从瑞仙殿正殿几乎排到昭阳宫大门。
晴翠吓坏了:“我,我不敢收。这太多了。”
飞织令赔笑道:“娘子,这是公主特意给您做的,本来公主就嫌我们做得慢,您要是不收,我们可真的会被公主骂了。”
柳二嬷嬷也说:“我们公主说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请小皇嫂务必收下。”
晴翠看鞋子上缀着的珍珠又大又圆,说:“我还是知道些宫规的,这些东西我用着恐怕僭越了。”
柳二嬷嬷笑道:“这是公主自己的份例,与太后赏娘子的甲等珍珠是一样的。我们公主送衣服给娘子这事,太后和陛下都知道,娘子不必担心,既然送来昭阳宫了,那娘子就是能用的。”
晴翠觉得荣安公主就像个小孔雀,骄傲得很,一直推辞再把这祖宗惹恼了,反倒不好收场,不如收下礼物,来日再回她些什么。
于是昭阳宫又忙忙碌碌整理衣服,好在瑞仙殿够大,再多些衣服鞋子也放得下,梳妆的房间还配有个小库房,正可以将首饰香粉放过去。
飞织令临走前被晴翠拉住:“托付你个事,你回去后帮我通知六尚局,凡是在我昭阳宫名下的宫人,下午……未正时候吧,来芙蓉园领钱。”
飞织令猜着,估计才人娘子不知道六尚局不在一处,然而有赏钱可领,谁又不乐意呢?因此笑道:“一定传到。”又向她确认细节:“娘子说‘凡是在昭阳宫名下的宫人’,这六尚局的人全部加起来的话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娘子是要全都传来吗?”
“对,大约八百多个人。上回你和齐尚宫一起来的那次,齐尚宫不是给我好些名册吗?就照那个,全叫来,每人都有。叫她们一队一队排好了来啊,不然乱糟糟的,我的嬷嬷又要多受累了。”晴翠认真嘱咐。
飞织令骇笑:“八百多个,全叫来发钱?娘子要干什么?”
晴翠一脸迷茫:“什么干什么?我升官了嘛,所以给大家伙发点钱,一起乐呵乐呵。你们这些给她们做长官的也有。下午记得再来见个面哟!”
六尚局自然欢天喜地,不光落在昭阳宫名下的人高兴,像司膳娘子、飞织令这些中等管事也高兴,虽然每次大家都是统一十两银子,架不住次次都没忘了她们啊!因此从上到下都很积极,唯恐干活不勤快被踢出名单,下次有发钱的好事轮不到自己。
六尚局各自带着队伍,不到未正就陆陆续续来了。因还在飘雪花,魏尚工得知消息后特意带人过来,趁着午饭时间在芙蓉园里搭了个临时用的大油布棚子,还搬来个三层高的小台子,方便嬷嬷管事站在上面喊话或者找人。
六尚局的粗使宫人少有进入宫城这片区域的,即便有领队带路也难免稀里糊涂,玉堂街口的金吾卫主动指路,引导宫人进入玉堂街,负责巡逻的十八个金吾卫在芙蓉园里协助四个嬷嬷维持秩序。
宫人们欢天喜地,晴翠坐在那里乐呵呵看着,竖着耳朵听郑嬷嬷念名单,努力记住各局的小管事名字,时不时冲人摆摆手:“别磕了别磕了,我才多大年纪,受不起。哎呀,真觉得我好放心里就行了,大雪天磕哪门子头,快回去吧。缺衣少食有难处都来跟我说。走后门,别和前头过来的挤一块,那巷子太窄,领着钱的走后门出去。”
何嬷嬷笑道:“娘子倒是很开心。”
晴翠兴高采烈:“那当然啦,嬷嬷你看,我一天天闲着没事干,除了睡觉就是吃饭,总得找点事情做嘛!现在给大家发钱,我也高兴她们也高兴,多好!我干嘛闷在殿里不出来呢?”
飞织令领了钱,带人笑嘻嘻过来给她作揖,晴翠笑道:“别忙高兴,待会儿忙完这摊子,我还得有活指派你。”
飞织令大乐:“娘子有话尽管吩咐。”她跑腿传话还多得了一份赏钱,现在听见又有活干很是情愿。
晴翠见人多,不好细讲,便说:“就是我要做几床被子,做被子用的东西待会儿我叫人开库房拿了给你。也不知道你们那里人忙不忙,要是还有给我做的别的活计就先放一放,这个一定得快点做。”
飞织令忙说:“今天送完了衣服,咱们这三百六十个专门伺候娘子的近期都无甚活计了,娘子只管打发姐姐们来使唤。”
金吾卫看晴翠大把赏钱,心里也痒痒的,彼此看看,猜测着自己能不能也有一份,会有多少。
六尚局专使宫人领完钱之后,晴翠又命人抬来铜钱箱子,凡在昭阳宫内日常做活的,不管杂役、小厨房还是随时使唤的宫女太监,每人二十串铜钱,折银二十两。众人更加高兴,又有人试探着说:“娘子,我们还有几个一起做活的同伴,就是今天轮值没能过来。”
晴翠说:“我知道,这个是按照名单发,不妨事,等他们入宫当值的时候再发他们的。你们只管领你们自己的,大家都有。”
金吾卫这下更高兴了,二十两银子虽然办不了什么大事,但到底是入宫以来头一回得上司奖赏,便是不买东西,拿回家也可让母亲高兴高兴。也有人想得更深一点,才人娘子惯来是一视同仁,可三位头儿也拿二十两,恐怕面子上有点不好看,到时候是不是约着一起当值的兄弟,每人出点钱,攒个局请一请各自的长官?
二三百人陆续领了钱谢了恩散去,晴翠看着夏安笑道:“连着三天当值喽!”
夏安没皮没脸答道:“臣早算到娘子肯定要赏臣银子,所以赖在这不走呢!”
晴翠故意逗他:“你们是金吾卫,不该我赏,所以没你们的。”夏安丝毫不上当:“我们可落在昭阳宫名下呢,要是得不着娘子这二十串铜钱,晚上抹着眼泪回家,叫老爷子看见了多丢脸啊!娘子人这么好,忍心看我们哭着回家吗?”
晴翠哈哈大笑:“一群大小伙子哭鼻子,也不嫌丢脸。嬷嬷,快拿糖哄孩子!”
三个嬷嬷笑着答应了,郑嬷嬷说:“现在有银子有铜钱,娘子说了,诸位都是大家公子,但在宫里有时候用铜钱买东西方便些,所以尽着你们选,也可以都要银子,也可以都要铜钱,想两样混着也行。总之你们一人五十两,海大金吾一百两,左右金吾都是八十两。”
众人喜出望外,至于首领拿得多也没意见,他们与宫里人不同,晴翠这样做反倒让他们少了不安。
发完银钱,登记好领取名单,夏安殷勤地带人将箱子抬回库房,又要拆油布棚子。晴翠说:“别拆了,魏尚工说留给咱们使了,也不收回去。你们抬到后门去,这高度正好给那六个傻大个挡雪。”
一个金吾卫笑道:“娘子,前门怎么不给啊?”
晴翠说:“我叫人把前门直接关了,全蹲茶炉房歇着,有人敲门再出来。就后门这几个死犟,说休息的地方离着后门远听不到,必须站那里。后街哪有什么人来啊?赶紧的,把这棚子抬过去。”
众人一时忙完,回到锦仙殿,何嬷嬷便要告辞:“娘子,事情都忙好了,老婆子趁着天早,该回家了。”晴翠忙说:“嬷嬷稍等,我还没谢你呢。”
何嬷嬷笑道:“奉旨办差,什么谢不谢的?”
晴翠说:“我都装好盒子了,嬷嬷不能让我白忙活啊!秦嬷嬷,我抓着她别走,你快去锦绣阁,那个大黄桌子上有个紫红色画着花的盒子。”
郑嬷嬷忙去拿了来,何嬷嬷笑道:“这多不好意思。”又按例打开验收,见里头是金怀表一个,珊瑚手串一对,鸽血红宝石项链一条,顿时大惊:“娘子,这可都是上用的,使不得使不得。”
这礼物是早上趁大家忙碌时,晴翠自己窝在暖阁里预备的,出入登记也是唤来个识字的小宫女帮着写的,三个嬷嬷并不知道,见状也说:“娘子,老夫人没骗你,这些是御用的等级,不能转送。”
晴翠说:“我知道,但这是我和陛下商量的。我说我给嬷嬷银子和绸缎,陛下说嬷嬷不缺这些没地放的笨重东西。所以最后我们才决定给这个。嬷嬷,这是陛下给你的。”
何嬷嬷便往紫宸宫方向正经叩拜谢恩,又对晴翠作了个揖,晴翠忙避开了:“嬷嬷,我小辈人受不起。”又吩咐道:“白雀,去车马房,叫人去抬小暖轿过来。再叫两个金吾卫过来,护送嬷嬷一直到家。”
夏安说:“我去叫人,一起送老奶奶回去。”
何嬷嬷一再推辞,晴翠也不和她较劲,等暖轿到了便吩咐:“桃红,柳绿,你们扶嬷嬷上轿,送嬷嬷到皇城门口再回来。”
“娘子,叫老婆子出了昭阳宫再坐轿子吧。哪有在娘子宫里就摆起谱的道理?”
晴翠不由分说,和小宫女架着何嬷嬷出了锦仙殿大门,直接送上轿子:“嬷嬷慢走,嬷嬷有空常来玩。”(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