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忙伸手套上袖子:“说得对,哎,今天又得裹成个粽子了。”
郑嬷嬷给她系腰带:“今年虽说冷得晚,可也入冬了。昨天下了雪粒子,地上都结了一层薄冰。陆管事带着人仔细铲了一早上,唯恐踩上去打滑。天冷了,明德殿行礼时又得四亮大敞的,便是有地龙也不顶事,娘子穿厚实点才好。”
“知道啦知道啦,嬷嬷你给我穿的棉裤也太厚了,”晴翠抱怨道,“我觉得我腿都要打不了弯啦!”
“娘子,这是你衣柜里最薄的了!还想要多薄啊?冻坏了腿老来要受罪的。”郑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挂上玉佩荷包,又戴璎珞、手镯等物。
兰香拿来鞋子,笑着躲开晴翠伸过来要接的手,蹲下给她穿好,又说:“娘子起身走走,看合不合脚。”晴翠说:“送来时我已经穿过啦,挺合适的。”兰香说:“知道,但到正日子都是要再试一试的。万一哪里不舒服,或者临时修补,或者换上备用的鞋子,绝不能在大场合失仪。”
郑嬷嬷也说:“娘子那天只试了走路,还没试试行礼合不合适。别一绷一松绽开了线。”
晴翠站起来走了几步,试了试跪坐行礼起身,转一转脚腕,觉得不松也不紧,又问她们:“我动作看着毛躁不?这步摇晃得难看不?”
众人都说:“娘子做得极好。”郑嬷嬷笑道:“娘子这礼仪绝对没有问题了。”晴翠松了口气:“嬷嬷你都说行,那肯定是行了。”众人又笑起来。兰香蹲身将晴翠鞋子上打结的珠玉整理好。
才人的礼服应为青、蓝色,用三等布。凌清辉命用一等缎,袖口裙边绣花纹。制衣署颇有些为难:“长官,一等缎色浓而厚,跟三等布那种蓝绿色,差得远哪!这要怎么挑颜色?”
飞织令说:“一等缎又不是没有蓝绿色,翻库房看看哪个料子新,用那个做就是了。”
制衣署急道:“一等缎的蓝绿,那是宝石蓝、孔雀绿,不是才人那级别用的啊!”
飞织令道:“才人该有册封礼吗?才人该有诸宗室及内外命妇朝贺吗?才人册封之后该有荣德殿大宴吗?陛下定的那花纹该是才人用的吗?你当陛下为什么亲自指定用料?咱们这是伺候的才人娘子吗?这是没得封号的德妃娘娘!记住了,凡是和才人级别对不上号的,规格往上走就对了,只要别超过贵妃仪制,保证陛下不罚你。”
晴翠自然不知道背后这些事,穿着在她看来厚重又累赘的宝蓝色冬礼服,踩着靛蓝绣金厚底羊皮棉靴,坐在地龙烧得过热的正堂接受夏世德与齐尚宫的贺喜。
“有劳二位,请起。”晴翠微微一笑,抬手虚扶一把,又亲切又得体。郑嬷嬷暗暗比了个大拇指,晴翠更加安心,出门时动作也更加松弛自然。
昭阳宫大门前站着两排金吾卫,海初雪、李杰、夏安三人尽皆到岗,晴翠轻轻转头,宫道两侧队伍排得极长,除了金吾卫之外还有仪仗队,数不清多少人。
那华丽厚实如同小房子的辇轿也让晴翠傻了一下,心里觉得这未免也太大了点,下意识拿眼扫了一下宫道,好在宫道开阔,不必担心卡在哪里。
郑嬷嬷笑得过于开心,上前扶着晴翠,悄声说:“娘子快上轿,莫要误了吉时。”晴翠迈步上前进入金辇坐定,朝秦嬷嬷微微点头,秦嬷嬷会意:“起——”
霎时间鼓乐齐鸣,两边嬷嬷放下轿帘,前头春花秋月做导引,御前四香与昭阳宫六香及十名二等宫女分列两侧,身后刘嬷嬷压队,司仗处宫人举旗的举旗,打伞的打伞,十六个太监稳稳抬起步辇,向明德殿前进。金吾卫在队伍前后左右随从。
夏世德与齐尚宫作为正副使,走在最前方开道,将队伍带到明德广场。晴翠晕乎乎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方向,好在也不用她操心,早有两队小黄门候在广场上,见晴翠到来,忙笑对夏世德与齐尚宫说:“陛下特旨,天冷,才人不必下辇,可走御道上殿。”
太监们走两侧台阶,金辇在盘龙舞凤丹陛石上方行过,晴翠这才明白为什么凌清辉走一次台阶就累得爬不起来。彼时她还纳闷,如果爬一次就累成这样,那他怎么能天天上朝呢?误会太大,以至于晴翠把每月一次大朝会理解成了“因为爬台阶太累,如果天天都是大朝会身体扛不住,所以只能每月最多来大宫殿一次”。
时间过得很快,晴翠回过神来就已到了明德殿前,太监们稳稳落轿,秦嬷嬷和郑嬷嬷上前打开帘子,一人一边扶着晴翠,刘嬷嬷带队跟在后面。晴翠只觉自己成了戏文里年过八十的老封君,颤悠悠得两人扶着才能走路。
迈过高高的门槛,晴翠看到殿中凌清辉坐在正中龙椅上,旁边是太后,太后身后还坐着些年龄相仿的宫装妇人,想必就是太妃们了。眼角余光悄悄扫视两侧,多数晴翠都不认识,根据服饰判断应是诰命及女官,再往前右侧是几个她见过的郡主、公主、王爷王妃,最前方靠近太后处,是荣安长公主。走近了晴翠才看到皇后原来站在左侧阶下,带着后宫妃嫔也来观礼。
身旁郑嬷嬷小声提醒,晴翠缓缓跪下,声音清亮:“臣杨晴翠,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凌清辉轻轻一点头,夏世德展开圣旨念道:“朕惟,治国必先齐家,宣政始于修身。四维八德,人之根本。大忠孝亲而起,大孝尽忠于朝。咨尔杨氏,聪颖贤淑,机智勇猛,救太后于急难之时,解倒悬于顷刻之间。全朕人子之孝,彰尔贤明之能。宜升品以昭德,颂休行使知闻。特封尔为才人。教化六宫,并副母仪,永绥吉劭,光我训词。钦此!”
皇后的脸当场就绿了:教化六宫那是黄毛怪该做的吗?
李淑妃与陈昭容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俩一直暗中较劲,惦记着贵妃之位,没想到鹬蚌白争,竟然叫一个才人接了副皇后的名头。当她们是死人吗?
徐昭华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疲倦,更想出宫了。
晴翠大礼伏地:“谢陛下恩典。”
夏世德随即又拿出第二道圣旨,展开念道:“陛下有旨,今有宫嫔杨氏晴翠,救太后有功,朕当效祖法宗,嘉尔忠心之举。特赐丹书铁券一副,如有大罪,尽可赦免,存其当时职位,不抄御赐财物。后宫之中,准尔闻诏不来,朝会不拜,有过不罚,有罚不领。钦此!”
皇后这下彻底撑不住了,若不是咸嬷嬷狠掐了她一把,死死拽住,几乎就要当场跳出来大骂了。
后宫妃嫔脸色也极为精彩,宋静怡内心高兴又懊恼,高兴晴翠此生无忧,懊恼自己当时怎么没上去也表现一下,就算不是首功,也必然能得到点奖赏。想必其余宗室、女官、各家诰命们,除了嫉妒憎恨之外也有如此后悔。
凌清辉和太后看着众人脸色极为满意,皇帝要的是什么?自然就是忠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给救驾忠心之人的嘉奖本就该大得出乎意料,大得赏过其功,奖赏要多到旁观者脸色发青,重到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捶胸顿足恨自己不够快没赶上。如此一来,往后君主再有危险,自然有更多人冲上来救驾。所谓千金买马骨是也。
晴翠听得半懂不懂,最后一句倒是清楚,知道是免了她朝拜的事,听到还不怕被拉出去打板子,不由得喜笑颜开:“谢陛下恩典!”声音也响亮许多。
晴翠接过丹书铁券,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夏世德却又拿出了第三道圣旨,众人脸都紫了:陛下,你还想赏多少?
“才人幼失怙恃,昔有慈恩县君杨氏,悯其孤弱而抚养,授其医法以救身,功莫大焉。今追封为一品燕国夫人,着慈恩寺塑金像,四时供奉。钦此!”
晴翠大喜:“谢谢陛下!”
凌清辉笑道:“就知道这个会让你高兴。快起来吧。”
众人恨不得嘬牙花子,你俩什么时候黏糊不行,连典礼仪式上还要交谈两句?
晴翠扶着嬷嬷的手站起来,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不想齐尚宫又上前,展开一卷红布念道:“陛下有旨,赐才人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新制元佑通宝五十万贯,良田一万亩,耕农五千户,京郊上等皇庄六个,庄奴一千八百人,京城洪福街全街商铺一百七十八家并其下所有人口。置为永业,以嘉其功。”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几个宗室王妃也有了些醋意:便是亲王也未有这般财富,皇庄和洪福街商铺乃是皇帝把自己的私产给她了!
齐尚宫继续念:“太后懿旨,赐才人北国进贡千年山参一对,紫貂皮一件,雪貂皮十件,银狐皮十件,白狐皮十件,玄狐坐垫一对,虎皮坐垫一对,熊皮褥子一套;南国进贡六尺六寸珊瑚树两盆,三尺三寸珊瑚树两盆,珊瑚手串十八串;沙涂国进贡七尺金玉自鸣表一座,金怀表十个。上等绸缎一千匹,上等锦缎一千匹,上等丝缎一千匹,金丝缎被面料一百件,银丝缎被面料一百件,上等布两千匹,上等纱五百箱,新棉花一千斤,金丝软线一百箱,银丝软线一百箱,金丝硬线一百箱,银丝硬线一百箱,棉线五百斤。上等紫檀如意一对,上等白玉如意一对,上等碧玉如意一对,上用一等鸽血红宝石一匣,上用一等蓝宝石一匣,上用一等绿宝石一匣,上用一等南珠十斛,上用一等东珠十斛,大小杂彩宝石两箱,大小珍珠五箱,大小玛瑙珠五箱,紫檀彩绘花鸟十二扇屏风两架,紫檀双面彩绣山水十二扇屏风两架,紫檀云母三扇座屏两架,紫檀木镶嵌彩玻璃屏风一架,紫檀嵌白玻璃屏风一架,黄花梨四时八景十二扇屏风一架,黄花梨二十四节气十二扇屏风两架,玉雕台屏两架,云州双面绣摆件十件,玉摆件十箱,琉璃摆件十箱,瓷摆件二十箱,紫檀条案十条,黄花梨条案十条,紫檀花几二十个,玉玩器十箱,木玩器二十箱,夏竹帘一百挂,棉布帘一百挂,珍珠帘一百挂,杂彩琉璃帘一百挂,山水美人挂画二百幅,各色床帐一百件,御制线香百盒,黄铜香炉十套,青桐琴一把,黄花梨琴架一副,黄花梨琴凳两只,琴谱十套,碧玉棋盘两只,黑白玉石棋子四盒,棋谱十套……”(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