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鹅妈妈倒热情,自己带着孩子凑上来让晴翠摸,晴翠十分惊喜,试探着碰碰小天鹅,听它气呼呼嘎嘎乱叫,乐得不得了。
晴翠正逗着天鹅玩,就见大天鹅突然张开翅膀,以为母亲护崽,忙缩回手去:“不闹不闹,你别生气。”
然而大天鹅没有平静下来,还发出凶残的鸣叫,晴翠吓了一跳,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你别生气嘛!我不摸了。”
秦嬷嬷忙上前道:“娘子,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
“尊驾因何到此?我们娘子正在这里,还请尊驾回避。”
晴翠听背后是刘嬷嬷在说话,又见正捕鱼的那只雄天鹅也从湖面急速游了过来,冲着她身后厉声大叫,连忙回头,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被刘嬷嬷与郑嬷嬷挡着,不由得吃了一惊,忙站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入这里?”
那人并未答话,只仔细打量着转过身来的女子,见她方额广颐,丰硕动人,妙目流转,顾盼生辉,髻上金花颤颤,发间流苏摇摇,穿一身绿地绣花流光裙,腰间挂着鹅黄的荷包、淡绿的香囊,行动之间,婀娜多姿,果真是个美人。
这男子“哗啦”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对着凤栖湖中荷花,用一种刻意的语调高声道:“世人总偏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晴翠脸都皱成了包子,看着这个自顾自陶醉的人,悄悄对秦嬷嬷说:“真讨厌,背的哪门子功课啊,好不容易得闲玩几天,他这一背,我又想起师傅给我布置的那一堆课业了!”
秦嬷嬷低声说:“那您想怎么办呢?”
“嗯,嬷嬷替我呵斥他,让他离开。皇宫大内,没有外男闯入的道理。”
这人耳朵倒好使,不等秦嬷嬷开口便说:“姑娘误会了。我是衡阳亲王,与陛下是亲兄弟,我一样姓凌,母妃生我时恰逢夏天,正读到‘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一句,十分喜爱,父皇便定名为荷。因母亲极爱莲花,在下自号为白莲居士。姑娘你呢,叫什么名字?可有字号?
晴翠听他还是个亲王,便行了个礼:“不知道是王爷,妾身失礼了。王爷继续忙着,妾身告退。”说着便要离开。
衡阳王听声音觉得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见她要离开,忙说:“姑娘何必急着走呢?我看你方才在逗天鹅,可要小心,鹅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咬人。我以前在这里玩就被天鹅咬过,还好我反应快,打死了一只,才吓退了它们。”
他这么一说,晴翠顿时明白这人是谁了,不由得更没好感:去年你还在中秋家宴欺负我,今年来装什么好心?
想到那两只素未谋面的大鸭子就是被眼前这人害死的,晴翠警惕地看着衡阳王,下意识将心爱的大鸭子一家护在身后:“王爷说笑了,妾身一直都知道家鹅凶猛护家,从来不去它们领地讨鹅嫌,所以也没被咬过。倒是癞皮狗不分好歹,不管白天黑夜总爱对人狂叫,惹人讨厌!”说完一扭头:“嬷嬷,着鹅倌来看着些,这小鸭子还没长大,别遇上什么歹人给祸害了。”
刘嬷嬷忙答应着:“是,奴婢这就去找鹅倌。”扭头往不远处鹅房里找人去了。
衡阳王与她对话几句,看她神态更觉似曾相识,又确信此前断然不曾见过这美貌女子,想来这也是他和她的一段缘分,因此仍好脾气笑道:“姑娘弄错了,这是天鹅,不是鸭子。”
晴翠更没好脸色了:“我就爱这么叫。”说着也不等鹅倌过来,低头冲两只大天鹅说:“大鸭子,咱们到那边玩去。”天鹅叫了两声,果真带着孩子,乖乖跟着晴翠上岸要走。
衡阳王上前一步拦住:“哎,姑娘是谁还没告诉我呢?”
大天鹅见到仇人分外眼红,嘶叫着要上前,晴翠怕它们又被害了,忙蹲身一把抱住:“嬷嬷,快叫鹅倌来带大鸭子走。”
鹅倌及时赶来,一人一个抱起天鹅就走,小天鹅便卧在母亲背上。晴翠也要跟去,衡阳王再次上前拦住:“姑娘到底是何人,还没有告诉在下呢!”
晴翠板起了脸:“你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能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吗?”
衡阳亲王诚恳道:“我想得到你是皇兄的宫嫔,可是我们今天遇到了,你不说你是谁,别人要是问起我,我怎么说呢?”
“王爷这话好生无礼!”晴翠大怒,一时气结,竟失去了平素的伶牙俐齿,“你,你,你怎么敢问我名姓!难道问出来还要与旁人谈论我不成!”
衡阳王说:“我是好意,你不要冤枉我。看你生得这般美丽动人,我又年轻俊俏,与皇兄也差不了几岁,旁人若是无意中看见了,言三语四如何是好?”
郑嬷嬷大怒:“衡阳王,你莫非要调戏皇嫂吗?还不速速退下!”
衡阳王忙道:“我并无此意,只是畏惧流言,怕来日说不清楚,所以想问明白而已。”
郑嬷嬷怒道:“栖凤湖本属天子起居之地,你既然知道人言可畏,就该早早退下,如何还敢拦住宫嫔问东问西!”
衡阳王不服道:“栖凤湖虽属天子后殿,也是行宫一部分,我身为亲王,与陛下乃是亲兄弟,在这里逛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露殿众人俱是大怒,秦嬷嬷几乎破口大骂:“罔顾人伦无耻之徒!来日天子面前,你敢不敢把这话再说一遍!”
凌清辉还没来行宫,又刚出了蛇蛋之事,晴翠摸不清衡阳王究竟是偶然还是又一个局,不欲在此时闹大,见衡阳王不肯走,便说:“嬷嬷,他不走我们走。”又怕他追到玉露殿来,更不好脱身,想着天子行在他总不能擅闯,转身往清暑殿方向走。
衡阳王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白净的脸上一片绯红,心里后悔,忙拦下她,作揖赔礼:“是我不该和这些奴才吵架,惊了佳人,还望佳人息怒,莫要误解了我。”
陆仁嘉也上前怒道:“王爷若执意纠缠,我等便叫侍卫过来,拿你去见太妃们说话。若是太妃也治不了你,就回皇城面见太后、陛下!”
衡阳王见果真有两个小太监立时往清都紫府方向去了,有些慌神。惠太妃不苟言笑,平素就对他要求严厉,叫她知道了一准又要挨骂,想到这里,衡阳王强撑着威胁:“我是陛下的亲兄弟,先帝册封的亲王。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若闹大了,陛下不会对自己的亲兄弟怎么样,但处死你一个小小宫嫔可就是一句话的事!”又指着嬷嬷宫女太监说:“若是说出去叫人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免死!”说完慌忙从东花园走了。
先是毒蛇后是恶人,晴翠彻底不想回玉露殿了:“陛下不在,要是那人尾随我们,知道了我在玉露殿,闯进来再纠缠可怎么办?我们,我们去清暑殿住着吧?陛下说过,就是太后,没有绝对合适的理由和极为紧急的事态,也不能闯进清暑殿。他要闯进天子寝殿,我们就叫金吾卫打死他!”
郑嬷嬷和秦嬷嬷、刘嬷嬷都扶着她劝慰:“娘子莫怕,今晚咱们就在清暑殿住下。陛下很快就赶来了,到时候咱们告一状,叫陛下处理他去。”
晴翠点点头,抓着嬷嬷的手几乎小跑进了清暑殿。
何嬷嬷不耐暑热,每年都会跟来行宫乘凉,今年早早过来了,正在清暑殿里指挥留守的宫女太监打扫房间,见晴翠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由大惊:“才人娘子,这是怎么了?”
晴翠见了何嬷嬷如同见到亲娘,先前那些冷静顿时都抛到九霄云外,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哇”地一下就哭了:“何妈妈……”
晴翠哭得说不出话,郑嬷嬷把方才的事说了:“这畜生竟然还威胁我们。就算说出来会被陛下打死,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何嬷嬷气得脸色铁青:“悖逆人伦的畜生!”又安慰晴翠:“不要怕。陛下素来公正严明,他不是那等只讲节烈不分是非的腐朽之人,必定给你做主。”
紧接着金吾卫们也赶来这里。
却说玉露殿里,夏安顾及男女有别,只备好水站在大厅里,内间由宫女去熏,见两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过来,忙出来问道:“小兄弟,怎么这样着急?出什么事了?”
“右金吾,了不得,衡阳王现在栖凤湖边,竟出言不逊,调戏我们娘子呢!”
夏安登时蹦了起来:“他妈了个巴子,这什么狗屁亲王,还能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又跑到门口喊道:“海大头,别聊了,叫上兄弟们给主子出气去!”
海初雪正在瑶台殿和值守的侍卫们叙家常,猛听得夏安破音一吼,忙奔来问道:“怎么了?”
闻知衡阳王荒唐事,海初雪不由大怒,立时叫上其他金吾卫赶过来,那些候补侍卫也都气愤不已,忙都跟上。
到了栖凤湖不见人影,只有长旺长喜在湖边守着,见了他忙迎上来,将前事简略说了:“海大金吾,夏右金吾,娘子被那贼子吓得不轻,已经跑到清暑殿去了。”海初雪又忙和夏安赶到清暑殿。(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