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七七草

好在太医司离得不远,晴翠扛着六十斤的女儿跑起来依然飞快,冲进太医司大门就喊:“赵顺!王福!快救人!”

太医闻声奔出,还以为明璋雪地里摔着了,将人接到里间放好,看胳膊腿都没事觉得奇怪,这才问起缘故。荣安快速对太医讲了方才的经过,包括明璋很喜欢桂花香,特意拿着桂花枝子玩了一会儿。

赵太医是晴翠心腹,专管小儿病症,听了这话便吩咐徒弟王福:“你带人速去将那些桂花枝拿来,我好去查验。但记着,回来时就不要再进这个房间靠近公主了。她怕是因为那些气味才窒息。”

晴翠忙说:“福玉,你快带人与王福一起去,他是男子,恐怕内宫行动不便。”

福玉立即答应,想着恐怕连人也最好控制住,因此出门来除了太监,又叫邵进带了两队侍卫,点齐兵马就与王福冲向冰雕园。

很快皇帝太后都被惊动,连同后宫妃嫔、今日在宫中的宗室男女、诰命夫人们也都赶了过来,大家聚在太医司院落里,焦急地打听着原因。

宫人与桂花都带了回来,福玉见外头停着各样仪仗,便对王福说:“那边是太后的人。你与邵将军换个门绕回太医司,别迎面撞上太后。”

王福纳闷:“我为啥不能见太后?”

福玉白他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照做你就做!”

王福只好听话:“邵将军,咱们从角门进去吧。”

邵进忍俊不禁:“你夫妻俩怎么脾性相差这么大?”

王福摸摸脑袋,扛着竹筐边走边聊:“她小时候身子弱,又比我小,我娘说叫我让着她,不能气她,她就算打我也没多少力气,打就挨着,不许还手,不许顶嘴,我就不怎么爱说话,久了就笨了。我娘说笨点没事,老婆聪明就行,凡事听老婆的。”又笑起来:“她倒也不常发火,总是对我笑,还把我丈母娘炖好的鸡肉分我两块。那可是娘娘特意留给她补身体的!她都没忘了我。”

那边福玉已经回了太医司,在外间禀报:“娘娘,赵太医,桂花已经拿回来了。外头起了风,王医生恐怕桂花放在院子里,风吹进侧窗又叫公主闻到,人和桂花都安置在后院了,叫奴婢先走大门来禀报。”

赵太医正在拔针,闻言点点头,目露欣慰:“到底是一岁年纪一岁心,这孩子考虑办事越发周到了。”又对晴翠与凌清辉说:“针灸之后,一刻钟内公主大约就能醒转。醒后若还有不适,便服一粒瑞应丹。开窗通风,莫要太过闷着。”

太后也站在门外问道:“明璋这病究竟是什么原因?”

赵太医说:“如果臣所料不差,那桂花中有些香料用得不妥,易致人呼吸紧促乃至停止,若不及时救治,会因窒息而死。”

凌清辉立刻问道:“是谁负责香料采办制作添加?快去拿来!”

侍卫们有些迟疑,有人说:“这是荥阳王府送来的。”

凌清辉一摆手:“此事关系重大,不拘什么王爷王妃,涉案人员一律拿来,审问明白再放不迟。”

荥阳王一家正在院外,闻知牵连自己,自然大声喊冤,王妃辩解道:“妾身家中一直这样使用,从来不曾出过问题,所以才敢向太后献策。妾身实在冤枉啊!”

其他会诊太医里也有不赞成的,梁太医说:“虽然秋雨时节更易使人罹患桂花闭气症,但那冰花制作臣也看过,要淋水湿润花瓣,况大雪正浓,一着不慎便会重现雨季条件,未必是存心毒害。”

赵太医开口道:“陛下,臣请旨去看看那桂花。”

凌清辉准了。

赵太医躬身行礼告退,跟着福玉去了后院,一过角门便皱起了眉头。他是经年的老医生,嗅觉味觉极为灵敏,药中香中用了什么,闻一闻便能判断个七七八八,因此拿起桂花枝,细闻确认了猜想,便去问制作的宫人:“你们是怎样制作这花的?给花增香的香粉可还有余剩吗?我想看一看。”

宫人们既有原本就做活的,也有两位公主留下的,都说:“是荥阳王府做好了花送进宫来,我们只负责给花裹冰壳,不曾有香粉包。”

赵太医点点头,又问:“诸位做工时可有觉得身体不适?譬如呼吸发紧,呛咳不停。”

南星说:“是有点不舒服,还有些头疼。”

水仙说:“这花太香,熏得脑子疼。”

山茶也说:“我坐在花筐子旁边,呛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呢!”

那个矮些的老宫人又补充说:“起初我们是想在屋子里做,那样也暖和,但荥阳王妃来过一趟,说我们屋子离着丹桂园太远,搬运不便,又要单独备水,水工送不过来。不如去冰雕园,将就着一起用水,搬运路途也短。冰雕园很冷,不过地方开阔,花香味就没那么重了,大家为了不熏人也就忍了。”

赵太医叮嘱道:“如今放花的筐子又在内室,你们要注意别与那些花一起在屋里,若有人感到不适,一定要立刻通风。那么,这几位姑姑,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向圣上复命?”

众人都说愿意,赵太医便带人回来禀报:“香料中有七七草,这草气味芳香,乃除热镇痛之用,磨粉内服。应是此物导致,却也并非毒草。”

晴翠问道:“七七草可会用来调香?”

赵太医摇头:“这草香气不冲,用于调香过淡。但拿它磨粉时鼻腔喉口等处常会有沙尘颗粒覆盖感,继而呛咳不止,乃至喘息困难。此物鼻渊脑漏之人最为敏感,一丁点便能闻到,诱发痼疾。因此医家治疗风寒风热,不爱用此方,久而久之,也就废弃了。这草长于深山幽谷,采摘又难,药用尚且鸡肋,谁又会拿来制香呢?”

太后惊道:“难道荥阳王妃心怀不轨?”

晴翠便问:“不知是何人为王府配的这香?应当传那人来问,莫叫王妃平白受冤。”

荥阳王与王妃互相看看,王妃只能回答:“是一个到处卖香的游方大夫,如今也不知去哪里了。”

晴翠又问:“他留下了香方,还是留的香粉?”

“是香粉,”荥阳王妃忙说,“已经都用光了。”

晴翠狐疑道:“这丹桂园耗费数目可不小,又是做花又是染香味,就那么正正好,留下的香粉都用在这次了?”

荥阳王妃硬着头皮说:“其实是勉强够数,为着能让所有花都有香气,这还多兑了水,没按照香大夫的比例配呢!”

此时其他太医也都看过了桂花枝,回来禀报,其中梁太医说:“七七草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从来不用,这草不拘与什么香草放一起,都能使其原本的气味延续更久,许是因此才用呢?也未必就是有坏心。”

晴翠看向凌清辉,有些无措:“陛下,该听哪个太医的呢?”

凌清辉顶着太后目光,坦然道:“前日小厨房人参纠纷,以受怀疑者接受搜检而得避嫌,崔正家自行搜查,查出偷换药材高价倒卖的事,现今正忙着送官的送官,发卖的发卖。今日不妨也如此行。齐威,李杰,你二人带本部人马及男女太医,持朕令牌搜查荥阳王府制花染香之地,问询王府仆婢。”

太后一脸担忧:“眼见着要冬至了,好些外省大员也入京述职,此时搜检王府,是否会叫人揣测皇室啊?到时各样流言传得走了样,反倒不好。”

“越是坦荡,越不会叫流言有机可乘,”凌清辉温声道,“现今情况未明,查一查最好,若与荥阳王府无关,正好也为他们洗清了冤屈。况且王府染香未必就在本家嘛!谁还没几个铺子磨坊?更不会叫人猜测到王府头上了。”

“说得也是,”太后看向王妃,“你家在何处染香?”

荥阳王妃脸色越发难看,面对太后的询问,也只能如实回答:“各处不得闲,染香又是个风雅事,因此我们就在王府后院做的。”

看着齐威与李杰领命带人走了,荥阳王妃手心里攥着一把汗,暗暗祈祷不要被发现,又或者下人足够机灵,能及时处理掉药包。

然而天不从人愿,金吾卫很快就在后院搜查出药粉,齐威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一个小丫鬟说:“是我们王妃拿来给桂花染出香味的。”

其他搜查的侍卫又找出了药碾子、乳钵、各样药材,还有几个大木桶,里头有些冰块,整个桶冒着刺鼻的气味。丫鬟一一指认:“这是研制药粉的,这是合香的,这是兑了水浸泡绢花的……”

齐威冷笑看向李杰:“那王妃可是言之凿凿没有香方呢!”

李杰用力哼一声:“居心叵测!”

“劳动太医们看看。”

随行太医们上前验看,这下连梁太医也不得不信有阴谋了:“这里头不但有七七草,还有几味药,副作用俱是导致哮症。如果说七七草是为了香气稳固,这几样与制香毫无关系的药物又是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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