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世德来办差事,还是郡守赵琛给他讲明利害出的主意,他自然知道那位宠妃不但没倒台,反倒过得很好,因此客客气气接待了宠妃的好友。
陈幼容的要求并不过分,和离归家侍奉父母的行为也不算离经叛道,只要她父母乐意便没有问题,等七老八十了,官府还能给她请个旌表,因此赵琛很痛快地答应了,还好心告诉她宋静怡真实情况:“乡君与两位娘子是好友,所以老夫冒险告诉实情,以慰焦心。只是宋家老先生的脾性,城中无人不知,还望乡君守口如瓶,莫叫老夫惹上麻烦。”
陈幼容忙道:“大人好意告知,妾身感激不尽,岂敢走漏风声,反叫大人作难?此话到我为止,请大人放心。”
隔日,赵琛请来郡侯,把话一说,侯爷点头道:“文锦言之有理。为兄来做这个中人,也无非是觉得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可这两家闹了好有一年了,可见陈家和离之意坚决。那我们又何必把人强扭在一起。”
赵琛说:“正是。咱们虽被百姓称一句老父母,到底这是人家家事。我看那姓董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强阻离异,来日若出个谋财害命,倒不好和上头交代了。”
平阳郡侯与京中来往更多,闻言也说:“正是。那位才人娘子已晋位贵姬,万一再来封赏,瞧见这场闹剧,倒叫我们不好见娘娘跟前的人。”
赵琛惊道:“贵姬?民女身份封的?”
“是。本朝第一位突破五品的民女。”
不管为才为色,总之皇帝很喜欢自己的宠妃,这枕头风的威力可不容小觑,于是一郡侯一郡守,齐齐赞同和离。
董家大惊失色,议论之后便决定兵分两路,董母带女眷在陈府门前烧纸撒泼,董铎大张旗鼓宣称要去乡下老家请动叔爷爷,实则出城后便乔装改扮,上京状告地方官毁人姻缘。
说来也巧,董铎一行人出城三十里,便在岔路口遇到成安大长公主与荣安长公主车驾。
董铎认不得旗号,只看旗上黄龙金凤,从人腰朱衣紫,一排排仪仗鼓乐,还有数不清的金甲将军骑马护送,以为皇帝老爷来了,冲上去就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求皇帝老爷给小人做主啊!”
凌治隆揉揉额头:“孟明,什么情况?”
崔卓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命侍卫长去问话。不多时侍卫长来回复:“殿下,是平阳郡城中一起家务纠纷,那人是要进京告状的,说地方官收受陈府贿赂,强拆姻缘,帮他老婆逃跑。”
凌治隆便说:“跟他说,这是天子钦差来了,就是要管理平阳郡乱事的,叫他不要怕,跟我们回去。”
侍卫长会意,客客气气带董家一行人上路,进了城,鼓乐还未奏起,董铎已冲相熟的叫道:“老子把天子钦差请来了,看那郡侯郡守还有什么话说!”
“你能把钦差请来?”
“怎么不能?我家手眼通天,姓赵的还敢帮着陈家,叫他等死吧!”
荣安公主听得清楚,不由满面震惊:“姑姑,这人看起来不是好人,我们是不是不要帮他比较好?”
凌治隆扑哧一乐,惊道:“我的好侄女,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要帮他吧?”
“啊?不是吗?”荣安公主毕竟年纪太小,“你可是说……”
“我说我是天子钦差,我就是了吗?”凌治隆笑道,“又无圣旨,我如何能插手干预平阳郡政务?不过是看他这德性,必定是私逃出城。没有官府批下的路引,半路叫州府逮着送回来倒还好,若真进了京,闹出什么事,赵琛他们少不了还得吃锅烙。不如我就做个好人,省他们这点烦恼。”
“原来是这样。可是,如果真的有冤屈呢?如果郡守不是好人呢?”
凌治隆说:“所以我们这不就进城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问问就知道了。”
以凌治隆的年纪阅历,听完几方说辞便已心知肚明,她受太后皇帝嘱托,照料荣安公主,此时便把这事交给侄女,让她练手。
隔着屏风,董铎看不见堂上钦差模样,却能听出是女的,便嚷道:“女流之辈如何做得了钦差?你们是哪里的贼人假扮的?”
赵琛坐在下手左侧位置,慢条斯理地说:“这可是你请回来的钦差,若不是真的,你该当是个剐刑。”
董母忙说:“我儿是个老实人,被骗了也不能怪他。自古只有撮合人和好的,哪有叫人妻离子散的?便真是钦差,这案也判得不公!”
“这也太欺负人了!”晴翠很气愤,“这样的无赖不好打发,如果幼容姐姐的父母还留在原籍,他们家肯定还要找麻烦的!”
“已经找不了了,”荣安公主冷笑,“董氏满门抄斩。”
晴翠有些震惊:“这是怎么做到的?”
陈幼容有些愧疚:“两位公主为我做主,成功离了。可董铎竟怀恨在心,掏出一把刀来,要行刺凤驾。”
荣安公主忙说:“无人受伤,侍卫把他按住了。不过行刺皇室不论成败与否,都是首恶凌迟,满门抄斩,因此就这么定了罪。”
晴翠略微松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陈董两家交恶,幼容姐姐一家怎么办?”
处置了董家之后,两位公主征得陈幼容和她父母妹妹许可,全家跟随公主离开了平阳郡。陈幼容的姐姐已经嫁人,姐夫家离得不远,本家本族,不好跟着一起走,荣安公主便赐了些宫中物品,跟郡守郡侯打了声招呼。她长姐一家有人照应,过得还可以。
陈幼容假托名姓,做了荣安公主身边女官,去往葡萄园随她查账办案,倒结下了深厚感情。荣安公主办完事回京便把她一起带了来,如今上表请立公主府,拟定府中长史为陈幼容。凌清辉正忧愁晴翠不来,见公主府名单上有个熟悉的人名,忙下诏命公主携长史入宫,见果然是陈幼容,立刻将两个小姑娘打包送来昭阳宫,期望晴翠能高兴点。
晴翠的确大喜过望,兴高采烈拉着陈幼容逛昭阳宫,又叫人给她做鱼吃,又说了分别以来发生的事。
荣安公主得知衡阳王调戏事,不由得恶心:“怪不得母后遮遮掩掩,只让我说和,却不提什么缘故。这样的登徒子竟为宗室,真令人羞耻!”
晴翠这才知道太后背地里这么使劲,然而也不好多说什么,陈幼容更不好非议王爷,荣安公主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婆媳之间本就有矛盾,她又说出婆婆拉女儿来助阵、和媳妇打擂台的事,岂不是更加添乱?暗自懊悔不该一时口快。
三人各怀心思,默契绕开此事,只诉离情。
晴翠又问起成安大长公主,荣安公主道:“姑姑姑父一切都好,李奇打退北寒狼族之后,并未急着回京请赏,而是将周边细细打扫了一圈,还来信请教姑姑如何抚民如何将城池治理兴旺,姑姑很高兴,写了长信,叫姑父亲自送去,留在那里协助他几日,两边有来有回的正热闹呢!”
晴翠也放心了:“李中平来信总说请陛下放心,陛下担心得不得了,就怕他年轻气盛,有难处硬扛着不说。我们还商量着今年洪福街收入再留三百万给他呢!”
荣安公主来了兴趣:“那铺子不是都给你了?怎么朝廷用兵还要你出钱呢?”
“嗨,我这也是一言难尽。”
太后竟然隔着千山万水都要把这种事告诉女儿,晴翠再聊起往事时便有了侧重点,免得荣安公主只听一面之词,去皇帝那里左右了局势。
荣安公主越听越惊心,也更加明白了母后急着叫她回来,并不单单是母亲牵挂女儿终身大事这么简单,往后日子更是尽量留在公主府,轻易不再入宫了。
晴翠言谈风轻云淡,陈幼容却从中听出了许多刀光剑影,更加庆幸当日及时离开。静夜无人时,自思宫院深深,非常人能承受,何况她作为公主府长史,也没有总去后宫的道理,遇见皇帝反惹麻烦,因此追随荣安公主,长留公主府,一心打理府中事务,即便公主入宫,她也多不跟从。
冬至之前,皇后上表为后宫众妃嫔请封,初拟定:御女温婉,封温姬;御女娄暮晓、江上龙,封美人;李宝林与赵宝林出身名门,封为美人。皇次子生母王采女,虽有愿心,然而为着孩子也该略升一升,便定为御女。又有棠梨宫董齐二侍巾,娴雅淑德,宜为御女。另有待诏秦双瑶与苟灿烂,拟封为采女。
最可稀奇者,美人言为默,也被请封才人。
言诤已许久不跟着蔡国公胡闹了,凌清辉沉吟许久,转头看晴翠:“将如何?”
晴翠笑道:“集体晋升,难道不是个大喜事吗?”
凌清辉凑近她:“你是不是太过贤德了?”
晴翠斜他一眼:“无宠无子无位份,听着也太惨了些。”又看着远方悠悠一叹:“打架这种事啊,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就能避开的。人家群殴,你一个人上,难免要吃亏。还不如大家一起上,事后分分钱。”
“哼,分钱无妨,你别分肉就行。”
晴翠迷茫转头:“说人话。”
凌清辉有些脸红,看了看四周,才小声说:“蕊采女这事就能看出来,孩子还有个生母,终究不太稳妥。宫里接连有喜三次,你这宠妃也背不上嫉妒专宠的恶名了,我往后可就专心在你身上了。”
晴翠臊得耳根都火辣辣地,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没做声。(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