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斋地方不大,今番宴席就摆在燕乐殿,宫妃们都已入殿等候,宗室多站在外头与亲近之人闲聊,看见凌清辉进了松鹤斋大门,便来行礼。
凌清辉一一受了,问询几句,又给晴翠介绍:“这是七皇叔汝阳亲王,这是汝阳王妃和两位堂弟清夏、清秋,这是六皇叔家的堂弟荥阳郡王凌清羽,这是我最小的弟弟衡阳亲王凌清荷,今年刚满十八岁,都是自家人,不必紧张。” 晴翠神经紧绷,端着假笑与他们互相行礼,幸好周瑞祥在旁时时提点,才没错了礼节。
贵妇那边打头的是一个挽着乌云高髻、容貌艳丽逼人的宫装美人,凌清辉特意给晴翠介绍:“这是我的同母妹妹,荣安长公主凌清越,今年十六岁,比衡阳王还要小两岁。家里头这是我最亲近的手足了!”
晴翠忙又行礼:“荣安公主万福。”
荣安公主看了一眼她身上披的帝王锦袍,矜持地点点头,说了句“不必多礼”,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寒暄几句,更未回礼,凌清辉有些郁闷。好在其他贵妇不敢拂了皇帝的兴致,场面及时恢复了喜庆热闹。
皇后见状故意上前,拉着荣安公主的手问长问短,亲切得不得了,荣安也笑着回应:“有劳皇嫂记挂,药都按时吃了,并无不适。”皇后更加高兴,两人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
晴翠悄声说:“这下你和我一起被晾着了。”
凌清辉也悄声说:“这回有人陪你了,好不好?”
晴翠笑了一阵,又说:“我觉得我这样不太好,但又很开心。”又把锦袍摘下来交给周瑞祥拿着,唤秦嬷嬷过来。凌清辉说:“这衣服是我给你的,不必管他们想什么。”晴翠说:“我这会子也不冷了。”
一时太后也换了家常衣裳过来,大家携手入殿,凌清辉不忘拉着晴翠一起入内。
入殿后众人落座,太后在主位正中,她身后太妃们摆了几桌,太后左边是皇帝尊位,皇后挨着太后在右边坐了。公主、郡主等女性成员年纪都小,还未婚配,座位在上,靠近太后;亲王、郡王等男性成员靠外,后排也有几桌。妃嫔们只有侍巾以上出席,席位都在皇后一侧,李淑妃、陈昭容、徐昭华在上,御女约有十来个在下,那二三十个侍巾都在后排。
凌清辉将晴翠安置在他左边一桌,晴翠看自己右边是皇帝,左边是荣安公主,意识到不对,悄声说:“我应该坐在这里吗?”
皇后略抬一点声音说:“杨御女,你的席位在这边,和言御女挨着。”
言御女便是言诤之女言为默,正被尚仪局司赞处掌赞少使引着入座,猛然被皇后点了名,身子顿时绷紧,又茫然看向四周,她座次已是最末,哪里还有席位?
晴翠看大家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更加不自在,答应一声,便要起身过去。凌清辉抬手轻轻按住她肩膀,表情平静:“这里就是她的席位,不应挪动。”
太后笑着开口:“本来就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坐哪里都行。今天有些冷,咱们快入座开席吧,我也好吃口热的暖和暖和。”
皇后生硬地说:“姑姑,座次席面都是安排好的,各人用什么等级的菜品都是有数的,杨御女占的是荣安长公主的位置,她坐在那里,御妹岂不是要改用惠宁郡主的席面了?这样依次排下去,不说柔嘉郡主用汝阳亲王的席合不合适,最末的安阳郡公连席面都没有了。今天场面不大,宗室后宫加起来也有七八十口子人,难道都为一个人的乱坐让道吗?”
凌清辉说:“半月前尚食局就已接到旨意,中秋宴席,杨御女在我左边,菜品是我亲拟,次之荣安公主,再次惠宁郡主、柔嘉郡主、恭安郡主,俱用公主席。余着按等级预备菜品。皇后,如果有变,是谁做了改动?”
皇后张了张口,脸色更加难看,只得说:“本宫只问了尚食局可曾安排妥当,她们说单子已经呈给太后和陛下过了目,本宫就没有细问,更无半点改动。”说着又看向太后:“不知道座次与席面安排,姑姑可曾细看了?”
太后面色一如往常,温和笑道:“是,我都看过了,也没有做改动。我瞧着安阳郡公面前有桌子,尚食局该是按照皇帝的意思预备的席面。”
皇后脸色火辣辣的,勉强笑道:“我看外头尚食局已经候着了,让她们先上来传菜吧。若是有疏漏再补也来得及。”
太后与皇帝俱未反对。
尚食局很快捧着佳肴鱼贯而入,第一轮上菜完毕,尚食局宫女垂手退下,众人望向晴翠面前菜品,肉食极多,蒸菜少,现炒多,与皇帝近似。依次向下看去,果然各人应有的等级并未出错。
凌清辉呛声道:“朕本来就算着该是正好的。”
皇后颇觉难堪,看向太后:“姑姑,是我粗心,没有细看,只以为还按照往年的安排来,惹您笑话了。”
太后表情温和了些,看着她柔声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是皇后,每日要打理后宫上下,事多忙乱,这些琐碎细务本来也无需过问。今番这样安排也很好。”
皇后勉强笑道:“姑姑,歌舞都已齐备,不如叫她们进来,大家慢慢聊家常。”
太后点头道:“皇后想得很周到。”
两个嬷嬷出外轻声传唤,身着彩衣的舞姬们轻盈飘入殿中,随着乐声起舞。
柔美典雅的舞蹈冲散了尴尬的气氛,众人也都开始吃喝闲聊。
晴翠对于自己引起的这场争吵颇为不安,又不敢再开口说换位置,心里无比后悔答应赴宴,缩在座位上几乎快要哭出来。凌清辉察觉了,给她剥了只虾蘸了料汁放入碟子,温声道:“咱们吃咱们的,这是我们的家,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太后赶在皇后开口前对晴翠笑道:“我瞧着你穿得单薄,冷不冷?”晴翠忙抬头端正答道:“回太后的话,嫔妾穿这些正好,不冷。”太后说:“你穿的仿佛还是夏天的裙子,真的不冷吗?今年的秋装,飞织令给你送去没有?”
晴翠很是感激:“多谢太后关心,衣服都送来了,薄的厚的都有。这件也是秋装,上衣裤子都很厚实,只有外头裙子薄,还有个配套的斗篷,太后这里暖和,我进屋前脱了。”
荣安公主冷声道:“今年秋老虎厉害,这时节扇个扇子也合宜,儿臣觉得正好,不冷不热,母后不必担忧。”
太后温和地说道:“你今年一到行宫就病了许久,这几天又接连下雨,我还怕今天太冷,风吹了你又头疼。既然觉得舒适,我就放心了。”而后又转向皇后右边一位宫装美人:“淑妃近来可好?”淑妃笑答:“劳太后惦记,一切都好。”
太后闲闲聊着家常,晴翠闷头吃饭,压根不和其他人交谈,荣安长公主心里有气,连哥哥都不理,也埋头吃饭。
衡阳亲王啜一口佳酿,与荥阳郡王悄悄说道:“陛下此举,有失人君风范。”
荥阳王低声斥道:“清荷安心吃菜,不得胡说!”
为方便大家聊天,乐人都在大殿四角,也有些在殿外,说话声音不能被乐声彻底掩盖,凌清辉听到了,直接点名:“清荷,你有什么不满,不妨直说。”
荥阳王忙起身说道:“陛下,清荷是与臣谈论舞蹈呢!”
凌清辉脸色发寒:“清羽不必替他遮掩,让他自己说。”
衡阳亲王年少风流,颇有书生意气,见状站起来嚷道:“陛下不分尊卑,抬举一个御女坐在公主上头,做得就是不妥!”
见衡阳王不识趣,汝阳王赶在凌清辉开口斥责前站了起来,瞪着衡阳王说:“今日中秋太后设宴,是为了一家人在一起热闹喜庆。你若执意要拂了陛
衡阳王说:“我看我妹妹坐在下头,心里不痛快!”
荣安公主忙开口道:“皇叔莫要动怒,这点小事吵起来实在不值得。”看汝阳王坐下,荣安公主又对衡阳王举杯笑道:“数月不见,六哥过得可好?大选时候母亲和惠母妃正商量着给你说亲,怎么一夏天都不见你进宫请安呢?”
衡阳王傲然转头:“我自山水逍遥,梅妻鹤子,何必与俗人结亲,徒增烦恼呢?若娶个不像样的,不敬婆母不悌小姑,岂不更是大不孝吗?”
荣安本想尽快把这事拨置过去,没想到被他一顿抢白,噎得喘不过气来:她当然不高兴晴翠坐在这里,但等宴席散了,私底下有多少牢骚不能单独找亲哥发,何必闹到台面上来?大过节的,一群王爷为了后宫妃子该坐哪儿的事吵个没完,这是你们该管的事吗?皇家体面不要了吗?荣安想骂衡阳王,可惜妹妹呛哥哥有失礼仪,她也不想吵架半天反而帮了晴翠,只能愤愤举杯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不说话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