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和好

刑部的卷宗又摞了两人高,京中的流言也愈演愈烈,都说是皇帝为妹妹的风流债善后,才有如此暴行。连凤阁都有人开始说闲话,指责荣安公主太张扬才惹来灾祸。

晴翠毫不犹豫罢免了那几个女官,全不似先前为孟明德和皇帝拍桌子跳脚之势,凌清辉更加生气,只觉晴翠真是越发暴君了,事事任性而为,索性不理她,自己闷头干活。

晴翠也懒得理他,一心扑在遏制流言上,凡闲扯谣言者,俱被她叫来,当面质问:“你何时看到?你有何证据?”

对方自然拿不出证据,只能推诿旁人,晴翠便传那被供出的人过来,继续追问,而后将这一干造谣传谣之人统统丢进阴暗潮湿的大牢,让他们与蟑螂老鼠蛇作伴三年。

人云亦云几句判不了死刑,公子哥们家大业大,夺爵罚款也不在乎,就算打板子,那行刑的也不会真叫他们伤筋动骨。

然而晴翠只叫他们坐牢,又不准花钱买赎,实在令他们苦不堪言。

晴翠对卢行烈下了死令:“有一人能买出来,咱们往后就别想管得住这事。我也不叫你立什么军令状,你只想想,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他们这臭嘴一张,我们就要平白被恶心,谁受得了?若是被这样的事逼得不敢出门,恶心不恶心?”

卢行烈立即说:“娘娘放心,臣必定叫他们早一刻也出不来!”

对此海诗诚也很不解:“打压旁的也就罢了,徐文化可是早就投靠咱们了,娘娘对他的处置丝毫没有放松之处,恐怕其他人看了要寒心。”

晴翠凶巴巴地说:“寒什么心?连公主都敢编排,还专挑这样恶心的事编排,我还觉得寒心呢!我绝不会容许这种人靠近我和我的女儿!”

荣安公主对此很是意外:“她居然会真心帮我?”

陈幼容说:“这不稀奇,先前她没出手,我反而觉得奇怪,还以为她变了。”

荣安公主不解:“我们已经是政敌了,这样好的打击机会,她哪怕不去推波助澜,只要作壁上观,也能大获全胜,为何要帮我?”

“因为你是公主,明璋也是公主。她是皇后不是公主,但我们都是女人。”

荣安公主沉默片刻:“你和她有些太过天真,这是朝堂争斗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你的盟友,你看,这次的参与者也有女官。”

“是啊,但都被她罢官了。”

“所以我说你们天真,”荣安公主冷笑,“为理想而意气用事,不分敌我,失去人心。她在不久的将来,必定要为此吃个大亏。”

陈幼容霍然起身,直视着凌清越:“公主觉得她这样做会失去人心,无非是这‘人心’里不包括女人心罢了。古来成大事的男人,总爱说女人如衣服,决不能为了女人而‘失大业’。一个个说得比唱得好听,到头来揭开那张为国为民的圣贤遮羞布,里头尽是老老少少的男人在分食女人的血肉。这就是你们说的国泰民安,这就是你们说的得民心!”

“公主被乡野村夫惦记,陛下如果要‘民心’,是否要把公主送去乡间耕织?世人不忿公主们骄横为君,陛下如果要‘圣名’,是否要下诏书命公主恭敬侍奉公婆?皇后娘娘今日如要博贤名,是否要下令将那不愿成婚的女子一概强制配给懒汉光棍?”

“广元公主失败,是因为她政绩不如人,还是军功不如人?一生辛劳只换得葬礼风光,倘若她不是广元公主而是广元亲王,又将如何?”

“男将军杀妾做军粮,被称作好将军;要离断臂杀妻只为除掉庆忌,连庆忌都称赞他是义士。可是他们的妻妾会觉得这是好人吗?妻妾无知,便是枉死;倘若妻妾们知情,是甘愿为国赴死,千百年来又有谁赞颂过她们的牺牲呢?”陈幼容越说越觉得讽刺,“男人卖掉妻儿换口粮还要哭诉自己凄惨,那被卖掉的大活人就是死物是牲畜吗?”

“男主公为男下属扫平障碍,力排众议,被称作君臣相得千古佳话;旗鼓相当的两个男性彼此为敌,一人称赞另一人是当世英雄,不用卑劣手段使屈服,被称作帝王气度。如何到了皇后处置自己人,全公主名誉,就成了目光短浅?”陈幼容质问她,“难道我们女人的尴尬难堪心酸悲苦,就算不得事了吗?”

荣安公主沉默不语。

陈幼容看着她:“我还记得当日被姓董的一家欺凌,求助无门,是公主与成安大长公主来搭救了我,免我惊慌,安我家人,提携我,指点我,使我有机会尽绵薄之力。我当日以为公主对我是起了女人之间的同病相怜,现在看来或许我错了。”

“公主,我追随你,是想做第一个女相,不是第一个丞相。”陈幼容说完,转身离去。

直到她快步出殿门,荣安公主忽然回神:“幼容。”

门中人止住步伐,并未转身:“公主有何吩咐?”

“传书杨乐,叫他盯着孟广离之余,也要保护她,”荣安公主闭眼,深吸一口气,“不要出现蚌壳村那样的事。”

陈幼容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公主往常说话深奥,臣今日未解深意,还请公主明示。”

荣安公主直视着她:“孟广离是我们的敌人,我可以从任何方面构陷她、打倒她,以登九重。但我不会让她遭遇针对女人的危险,也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知幼容可明白我的心了?”

陈幼容目光重又温柔起来:“是,臣明白。此亦臣之所愿。”

绑架囚禁妇女的恶棍们尽被削成了人棍,晴翠命李杰调兵驻扎那几个村,屯田收粮。

造谣中伤以为乐的少爷们也都被扔进了天牢,无论家人怎么哀求太后与皇帝,晴翠一概不放人,并破口大骂:“别人的女儿妹子被你家癞皮狗毁谤,你们竟然有脸求到人家面前要原谅?两宫圣人是斯文人张不开口,老娘可不是!你敢欺到我小姑头上,我就让你知道王法两字怎么写!”

太后有些尴尬,自己挑拨别人夫妻关系,到头来晴翠反而护着荣安,虽然太后知道晴翠目的,终究也是承了情。只是此时无论赞扬晴翠还是夸赞明璋,都是给对方添美名,太后只好多多看望女儿,又称赞杨嘉:“你是好孩子,关键时刻知道护着清越。有你在府中伺候,哀家很放心。”出了府又去申国公府上,与他夫妻说话,赞扬他们教养儿子得宜,对着杨家子女格外褒奖。

皇帝则思虑更深一层,荣安要做什么,他很清楚,心里又是气她生了二心,又还舍不得妹妹受如此惊吓欺辱。晴翠主动跳出来维护荣安,倒解了他的两难,只是晴翠一点面子不给他,又骂了他一顿,言语之间颇不忿他又居中要调停。

凌清辉觉得流年不顺,肱股之臣的妹妹生了异心,从来与他同进退的媳妇也天天骂他,又将至盛夏,心里烦闷不堪。

这一日,卢建来请皇帝至自己宅邸赏花。皇帝欣然允诺。

卢建为迎驾准备了多日,黄土垫路,红绸铺地,连大门也拆了,至那日全族有官爵的男女老少俱在道路两旁迎驾。凌清辉入门后便吩咐停车,扶着卢建下来,拣着卢氏族人里顺眼的孩子叫到跟前,问一问年纪,考一考读书,再赐下文房用具并几部御制书籍,勉励一番。

场面话说完了,卢建方引着凌清辉去卢家花园。

和风楼原有三层,为迎驾,卢建拆了第二层,使举架变高,接近宫中殿宇高度,方够接驾规制。凌清辉说:“敬植往后不可如此耗费财力,朕欲常往民间而不得,便是为此。卿为宰辅,切莫开此风气。”卢建躬身受教。

有酒宴自然有歌舞,卢建家花园不大,歌舞艺人倒生得国色天香,舞姿潇洒刚健,歌喉仿若天籁,琴筝笛箫无不精妙,莫说满朝同僚,即便皇帝也如痴如醉,每一场节目表演完毕都给了重赏。

在皇帝又一次开口赞赏后,卢建拱手笑道:“此班乐人亦是良家女子,那年灾重,卖儿鬻女者颇多,就手采买了些,叫家中老人教她们礼仪诗书歌舞。如今都已十五六岁了,陛下若喜欢,可带回宫中。”

皇帝没想到卢建堂堂尚书令,说话如此直露粗鄙,忙道:“朕不过是赞她们技艺超群,敬植公何必如此大方。”

卢建仿佛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又指着琴、笛、歌、舞中杰出者,一一介绍:“陛下若嫌人多杂乱,只带这四人亦无不可。”

凌清辉笑容淡了些:“不必。”

卢建仍是劝说:“今陛下宫中冷落,何不择选新秀,充容后宫,安定君家,以添欢乐?”

凌清辉冷声道:“卿非是安定我家,实扰乱我家也!”少坐片刻,便令起驾还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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