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楚天刚抵达下河村,来到一座新砌的大房子前,就听屋里传来家年与人争辩的声音。
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楚天顾不得要给孩子一个惊喜,人未至声先到,“何人在与我儿争辩?”
“干爹。”
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家年一时觉得委屈极了,不管不顾的冲出屋子,如同乳燕投林般,朝着楚天张开的怀抱扑去。
“不怕,有干爹在。”楚天轻拍了拍家年的背,温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干爹,楚县令想要我们的酿酒方子,我不给,他便让县衙的走狗张富户领着衙役到这来强取豪夺,还说不给他们,我们在河间县一斤酒都别想卖出去,我不愿意,他们便想将会酿酒的村民抓了带走。”
家年稳了稳情绪,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简单陈述了情况。
楚天眼睛一凝,顿时黑脸:“强取豪夺?官差何时干起了土匪的勾当?”
“请问这位老爷是?”大腹便便的张富户走到门边,笑眯眯的看着门外的楚天道。
“在下不才,京城大理寺少卿楚家嫡亲三弟,当朝探花郎。”
楚天一字一句,声音铿锵有力,加之他养尊处优的世家气度,在场之人无不信了九分。
毕竟谁也不敢狂言至此。
“原是探花老爷,小的无意冒犯贵公子,一切皆是误会,是小的天生愚笨,不懂说话,并无强取豪夺之意。”张富户躬身行了一礼,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恭敬的说道。
“蠢笨就不要跑出来丢人现眼。”楚天看也不看张富户,径直揽着家年进到屋里,扫一眼在场的十几个衙役及随从,冷声讽刺道:“既然我儿不愿,诸位请回。”
“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探花老爷原谅则个,小的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退。”
张富户低头哈腰的说完,朝着里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衙役点点头,中年衙役会意,立马带人走出屋子,跟在张富户后面回了县衙。
楚县令听完中年衙役的上报,知道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不过农家子出身,竟有这般好运道,认了个连自己都耳熟能详的楚家三郎为干爹。
这么看来,怕是与《向阳而行》里提到的云老也交情匪浅了。
早知这样,之前就应该多打听看看的,如今进退两难,实难收场啊。
“明儿你把张富户绑了,带去下河村交给探花郎发落吧。”楚县令停了一下,话里有话道:“告诉张富户,为了父母妻儿,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取得探花郎的谅解。”
中年衙役会意,“属下明白。”
楚天马车内。
家年与干爹温情脉脉的互诉衷肠后,细说了自己近段时日的一些经历。
“是民非困于灾,直困于贪吏之苛敛也。”这也是楚天不想入官场的原因之一。
“就怕本资民用反为殃。”家年蹙眉叹息。
明明是朝廷给受灾百姓的赈济银粮,被官家贪墨后,便成了官家私有,其他人想要从中抠出一点,都极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楚县令为官多年,定是懂得权衡利弊的,现我兄长贵为大理寺少卿,京城子弟见我都得给三分薄面,更何况他一个七品芝麻官,怕是现下他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呢……”
“干爹,谢谢您!”
谢谢您日夜兼程过来为我扫除障碍,谢谢您对我的爱护与庇护,谢谢您让我在陌生的河间县有亲人相伴,有家的温暖。
“你不止是你爹的儿子,也是你干爹我的儿子。”
家年重重“嗯”一声,露出了见到楚天后的第一个无阴霾的笑。
“我这次来,一是怕你在这受欺负,专程过来给你撑腰的;二是你的学业还需我这种德才兼备的探花郎加以教导……在来这的路上,我已经为你详细安排好了每日功课时间,从明日开始,你就严格遵循这上面的安排吧。”说着,楚天拿起书桌上厚厚的一沓纸递给家年。
家年双手接过,认真翻阅一遍,哑然道:“可我还未去县衙报备,年后再回怕是赶不上。”
“已经着人给你报备好了,你只需提前半月回到城北县即可。”
说着,楚天从藤筐里拿出被褥,走到长椅上躺好,盖上被褥,闭目休息。
五日都没好好休息,他实在太累了。
家年心疼的给干爹把鞋子脱下放好,脚上仔细裹上被子,然后坐一旁细阅干爹给自己写的功课安排。
余村村口的一户小院里。
一个穿着单薄的中年妇人,看着家中已然见底的米缸,暗自发愁,“唉...家里这日子可咋过啊...”想着即将到来的冬天,孩子他爹几次三番去县里又都没找着活干,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轻哭出声。
孩子爹停下进屋的脚步,静立在门外,双拳握的死紧,要不是自己没用,何至于连一家人的口粮都挣不回来?如今竟要靠着媳妇上山采野菜度日……
突然,院子外传出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
孩子爹急忙轻声往外走,出门一看,篱笆外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小少年,旁边还有一位俊秀儒雅的中年男子,“在家的,请问两位是有什么事吗?”
小少年笑着道:“伯伯好,我姓刘名家年,旁边这位是我干爹,此次前来,是想找咱们村雇些人手回村帮忙建房。”
“哪个村?”孩子爹面露警惕,他可是知道的,附近方圆十里就没有这么俊秀的小少年。
“是下河村。”
“你是刘二少爷吧?我去,行不?”一个衣裳打满补丁的少年,双肩担着水急步走了过来,较大的动作带着桶里的水洒了一地,少年却像浑然不觉,也不关注脚下,只专注看着刘家年。
“自然可以。”刘家年笑着点头。
天气越来越冷,房屋需尽快建成,家年便想着花钱再找些邻村的人来帮忙建。
只是他没想到,担水的少年竟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