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爷爷去餐厅的时候,三叔跟三婶都已经在餐厅了。
三叔一看见我跟爷爷一起出来,就忍不住笑着打趣,
“这有了大孙子就是好了,爸现在起床都有人伺候了。”
“你还知道你爸需要个人伺候,平常从来不见你来我房间站一站。”
爷爷抬眼,只给了三叔一个冷漠的眼神。
“这……”
三叔尴尬地哽住,本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这不是爸以前不喜欢我们随便进您的房间么,我这都成了习惯,”
三叔似乎是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理由,赶紧嘿嘿笑着说,
“爸,等我家这小子出生了,让他跟鹏飞一起伺候您,我们这些老儿子,哪里有大孙子喜人。”
“是不是个小子还不一定呢,难不成你们去医院里查了?”
二叔搅弄着自己碗里的馄饨,冷不丁开口。
三叔被噎了一下,本身从爷爷那里吃的瘪都无处释放,现在二叔又撞上来,三叔自然是不会给他好脸色,
“就算是个女儿不也挺好吗,爸已经有了孙子,再添个孙女更好,是不是爸?”
三叔想寻求爷爷撑腰,但爷爷显然是他们两个谁也不肯搭理,直接让我推着他入座。
我把爷爷推到餐桌旁,就坐回了自己以前一直坐的位置。
见爷爷这副态度,三叔也不再说话,二叔也低下了头去,餐桌上回归了平静。
我顺手捞过离我最近的一碗馄饨,正准备把勺子放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二婶给叫住了。
“呃,鹏飞,这一碗才是你的,是我刚刚盛给你的那碗。”
二婶说着,端过来一碗更满的馄饨。
“呃,不用了婶婶,我吃哪个都一样。”
二婶坐得离我有些远,我想接过碗来就得绕过前面的三婶跟三叔,所以我不是很想换这一碗吃。
但二婶明显很是执着,见我不接,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这碗本来就是给你的,你还是吃这个吧。”
“呃,”
我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被误解了一样下意识地解释,
“二婶,这碗我没有动过,您盛上,我就去叫爷爷了。”
“他既然没有动过,吃哪一碗不一样,难不成你有非得让他吃这一碗的理由?”
爷爷像是终于看不下去,开口帮我解围。
“啊?啊,当,当然没有,不,不,也不能说没有,”
二婶被爷爷这么一说,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胡乱解释道,
“就是,就是一碗稍微多一些,我看鹏飞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应该多吃一些补补。”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好心,这是突然睡懵开窍了?”
爷爷似乎是白了二婶一眼,但因为速度太快,我开始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我,我……”
二婶解释不出来,二叔好歹是她的丈夫,终于站出来帮她说句话,
“爸,素兰又不是什么坏人,你干什么跟审讯一样对她,”
“我们没有孩子,素兰看见鹏飞难免心里会有点难受,但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的。”
二婶坐回去,低下头不说话,像是在默认二叔对她的解释。
“爸,你日日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难道是觉得我们会害鹏飞?”
“那可是大哥的唯一的孩子,我庞文石就算生不出孩子,也不能去害大哥的孩子啊!”
二叔越说越激动,像是积怨已久一般。
“够了,”
爷爷大喝一声,止住了二叔的话头,
“我又没多说什么,就是问一句,怎么你老子在这个家连说句话都不行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叔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坐下来好好吃饭,每天早上都得吵吵一顿像什么话!”
二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二婶也坐了下来,不过手里还端着那碗馄饨。
“既然是你婶子疼你的,就接过来吧。”
爷爷最后一句话,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收场句号。
我也不想事情再闹下去,就听话地接过了碗,吃了二婶特意为我准备的这一碗馄饨。
这馄饨是二婶手工包的,想要包够一家人吃的馄饨,二婶今天肯定很早就起来忙活。
这馄饨皮薄馅大,馅料跟汤底的味道都恰到好处,外面卖的简直没法比。
我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想,二叔刚才说的话也挺在理。
二叔二婶多年来没有孩子,现在二叔还失去了生育能力,意味着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在看到我的时候,内心肯定会掀起波澜,有羡慕,也许更多的是嫉妒。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二叔跟二婶对我都这么冷漠。
一对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夫妻,看到一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尤其这个孩子还跟自己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心里不难受。
但也如二叔所说,恰恰因为我是跟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久而久之的相处之下,还是会萌生出一丝怜爱的。
我低头吃着馄饨,这碗因为盛得早而稍微有些凉的馄饨,这会儿倒更是可口了些。
三叔赶着去上班,匆忙吃完了早饭先一步离开。
剩下的人吃完早饭各回各房,爷爷也自己推着轮椅朝房间去,看来是用不着我。
既然如此,我便收拾了桌上残余的碗筷帮二婶拿到外面的水池去洗。
我撸起袖子,跟二婶并排站着洗着碗,二婶搓了一手的泡泡问我,
“今天我给你大碗的馄饨,你会不会觉得……”
二婶哽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
“会不会觉得我在讨好你?”
“啊?”
我愣了一下,“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婶子你又没什么需要讨好我的。”
二婶点了点头,继续刷手里的锅跟我搭话,
“鹏飞,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吃了一惊,心说您怎么样是我可以评价的么。
但看二婶是认真的,只能斟酌着回答,
“嗯,我一直都觉得二婶是个挺好的人,就像二叔说的那样,”
“这家里的一日三餐,还有平常一些家务活都落在二婶一个人身上,您生活在这个家,平常一定很辛苦。”
“要我说啊,您平常别说是不待见我了,埋怨谁都应该,毕竟您是这个家里出力最多的。”
二婶轻叹了一口气,近乎嘟哝一般地说,
“也就只有你这么以为了。”
“什么?”
“没什么,”二婶收回了刚才的神色,
“鹏飞,有些话,我说了,不知道你会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