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眼神在看到我手里的牛皮纸档案袋的时候,一开始迷茫的晃了一下,之后才逐渐明白过来我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能理解,因为我们刚才一直在聊关于我被袭击当晚的情况,他也不会想到我突然甩出陈年旧案的物件。
“什么东西?”
明明一瞬间脸上已经出现了惊慌的表情,二叔还在努力装傻。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说着,把手放在档案袋封口处的线绳上,作势就要打开,
“那我打开给您看看?在这种地方打开,不太好吧?”
我说话的同时,眼神在病房里一张张脸上扫过去,最后停在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身上。
“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故事的发展终于被我掰到了主动权,二叔算是侧面承认认出了我手里的东西。
“这个玩意儿您应该找了很久了吧,但它就是出现在了我这里,说明这都是命中注定。”
我看着二叔,又感受着自己手里档案单的重量,心里的情绪怎么可能忍得住涌动。
“是我爸指引给我的,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他肯定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几个字,我越说后槽牙就咬得越紧,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蹦出来。
这下,本来是事件中心的二婶倒成了一脸懵的局外人,用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我们。
我不想在此刻跟人解释这样的事情,想先带二叔去更合适的地方继续对峙,就给庄叔使了个眼神儿。
结果庄叔会错了意思,以为是让我跟二婶解释,就冲二婶说,
“意思就是你爷们儿不管犯过这桩事儿,十八年前我哥们也是让他给害死的。”
我妈无奈地捂了一下脑袋,移开了一直盯着事件中心的眼神,
“小飞的意思是,不要在这里讲了,让你带着老二走。”
“哦哦,明白了。”
庄叔赶紧点头,揪着二叔就往门外去,我又给我妈使了个眼色,让她留在这里照顾爷爷。
爷爷还处在昏迷中,身边离不开人,但更多的是我不想让我妈面对接下来跟二叔的对峙。
我明白她应该参与,找出我父亲当年离世的真相已经成了我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但我也能感觉到以二叔的性格,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我怕他的发言会刺激到我妈。
因为站在二叔的角度,他一直以来犯下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爸也好,我爷爷也好,在他心里,都是他们对不起他。
看现在二叔的眼神,就能说明这一点。
这种对峙太让人难受,但我们之中必须有人要面对。
身为儿子,这辈子做过爸妈一次儿子,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爸爸没有机会守护妈妈,但现在,我长大了。
我妈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明白了我的意思,是明白更深层的那种。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让她已经成年的儿子学着去上成年人世界的第一课。
虽然我的第一课,要比一般人残酷得多。
当然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那就是二婶还在这里。
二婶怎么处理,我这会儿还是有些犯难的,到了这会儿我才考虑到竟然没思考到这一层面。
果然,让我去面对这么大的事情,不出纰漏是不可能的。
二婶不会就这么乖乖的跟着我们走,但我也不敢把她就这么留在病房里,跟爷爷还有我妈共处一室。
二婶的精神状态毕竟堪忧,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冲突,只怕我已经来不及后悔。
在我为难苦想的时候,病床上突然响起一道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因为声音的主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前几个音调发出来的还不是那么自然。
“呃,嗬,走什么走啊,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了吧,当着我的面,说开也好。”
病床上的被褥随着爷爷的动作颤动着,距离病床最近的是我,我犹豫了一下,当然不能不过去查看。
爷爷已经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但这也是他能做到的动作极限,想凭借自己挣扎着坐起来就不可能了。
我小声确定了一下他的意思,把病床通过摇杆控制着摇起来,让爷爷倚靠在床上,也能看清我们所有人。
“爸,爸……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二叔对爷爷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明杀人放火都敢做,但骨子里还是对这个情感上很陌生的父亲带着疏离跟惧意。
所以说,人的情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什么时候……不如说我一直醒着,你们都没看出来吧。”
我转过头去,在心里悄悄地说,可拉倒吧,我早就发现了。
我之前逼问爷爷的时候,就发现他其实是醒着的,当时为了不面对我,假装晕了过去。
后面他被抢救回来,其实也一直是清醒的,装晕这种事情反正对我来说还是挺难的,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尤其是今晚,竟然能沉住气到这个时候,要不怎么说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呢。
正是因为沉得住气,才坦然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吧!
我离开了床边,把视线给爷爷空出来,看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他最先叫的是我的名字,
“鹏飞?”
“嗯,在听呢。”
我小声地回应。
“把档案袋打开给他看看吧,我是要入土的人了,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解。”
我心说那行吧,这可是你说的,就利落地解开了固定档案袋的线绳,把里面的一摞白纸抽出来。
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但一直处在封存状态,这些档案纸并没有很明显的氧化破损痕迹。
这是从二叔从文化局离职之后,局里给发还的档案,这份档案上白纸黑字写着入档的日期。
这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在机关单位部门,入档日期这点小事儿出错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这份档案的入档日期在我爸出事之前,而我爸出事那天出门的原因,是二叔打电话回来,让他帮忙送自己没来得及上交的档案。
“二叔,档案你明明已经上交过了,为什么那天还要我爸去给你送呢?”、
“那天他给你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说重点不在送的东西上,而是在送东西这个行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