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西德有个学生们内定的节目,每学期结束那天,他们都会闹个大的。

老刘已经把和学生们斗智斗勇视为基本操作,往年寒暑假前两周,他就开始在几个群里蹲守。

这学期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发现。

只要不是智力有问题的人,都知道这很反常,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寒假前一晚排到老刘值班,他在电话里叮嘱陈雾明天尽量早点过来,离校前都不要把电棍拿下来。

陈雾已经脱掉衣服上床躺着了,他苦笑:“叔,你这样弄得我很紧张,要睡不着了。”

“绷着点也好。”老刘每年的上下两学期最后二十小时,后悔来西德的念头都会以每分钟十万次的频率直冲心脏。

嘴上说不管别管,还教导小辈如何如何在这所混乱的职高明哲保身,可他操的心是一份没少。

抽烟喝酒是小事,看片旷课打架是日常,男女因为所谓的真爱真情发疯甚至出血都见怪不怪,打保安的,在学校后面那片树林放火的也不是稀罕事,怕的是吸|毒飘了的。

这群小兔崽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家长放弃,老师放弃,自己也放弃自己,怎么刺激怎么来,只享受当下。

当然也不是所有职高都这样子,大城市的职高管理上可能会好些,反正西德是烂透了。

堕落之地。

还能找到未来,并且在这片泥沼里坚守住不迷失的,翻遍整个学校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十人。

老刘想起今年上学期的暴|动,他喝下去的一口水都觉得喇嗓子:“小陈,明天换班后我就不回去了,照常上班,白天你跟我一起。”

“好的,叔,你值班吧。”陈雾把手机放枕边,他披着被子爬起来坐了会,下床去喂鳑鲏。

没买鱼食,就把晚上没吃完的馒头揪下来一小块,掰碎了洒进去。

陈雾蹲在鱼缸前,看水里游动的鳑鲏,眼里是一片彩色。他把剩下的冷馒头吃掉,回床上发信息。

陈雾:

差不多一分钟后,晏为炽回:

陈雾擦身靠在墙上,拢着被子用手机看剧,过了会,他又信息。

陈雾:

这次过了好几分钟才有回信。

晏为炽:

陈雾继续看剧,快到结尾的时候,他再次拿起手机,在聊天框里敲了一行字。

陈雾:

半个多小时后,手机响起提示音。

晏为炽:

陈雾:

晏为炽看到陈雾发来的文字,唇角一阵抽搐,还认真起来了?他正要按掉手机,就见到对方正在输入中。

陈雾:

晏为炽把手机塞冲锋衣口袋里,躺在花坛边的台阶上听歌。

不远处,黄遇站在路灯下抽烟:“炽哥怎么隔一会就看手机,给谁发信息呢?吃饭的时候发,来广场喝酒还发。”

姜凉昭扣开易拉罐拉环:“不清楚。”

“你妹?”黄遇脑回路清奇。

姜凉昭手一抖,啤酒都要洒出来:“你喝的是酒,不是降智汤。”

黄遇:“……”

“一股子查岗的味道,我去问问炽哥。”他兴冲冲的去了,夹着尾巴回到了姜凉昭身边,“炽哥让我滚。”

姜凉昭幸灾乐祸:“自找没趣。“

黄遇:“你不好奇?”

姜凉昭挑眉:“我好奇天上有没有神明,能上去看看?”

“不是每件让自己困惑的事,都一定要弄明白。”他身高腿长,文雅地笑。

黄遇还停在姜凉昭上一句话里面,他的表情十分拧巴:“昭儿,你还想过神明啊,没想到你这么有童真,心里还是个小宝宝。”

姜凉昭被一口啤酒呛到,有损形象地喷了出来。

黄遇迅速拍下来发朋友圈。

刚下晚自习的姜禧看到了,气急败坏地打给她哥:“又不带我玩!定位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很脏,别来。”姜凉昭扫了眼广场,瓜子皮,果皮,易拉罐,烟头等各种垃圾到处都是,稍微隐秘点的地方依稀能看见不少卫生纸团。

喝多了的少年们东倒西歪,有些已经找p去了。

成长环境加上这个年纪的本性,以及生理上的诱引,促使他们着迷于身体上的贪欢。

在西德,黄遇每次只谈一个女友都显得不入流,更别说一直单着的晏为炽和姜凉昭。

要不是他们实力够硬,肯定会被嘲low。

姜凉昭想到他们初到春桂的情形,揉了揉眉心。

当年他们才出车站,就遇到抢劫的。

几个和他们一样的未成年,大白天的毫无顾忌,硬抢,还想碰他小妹,周围没人管,治安太差了。那时候他就知道,文明低调谦逊这套行不通,需要换一种方法才能加入这个小地方。

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陈雾在梦魇中不断下坠。

老刘在学校里巡逻,前面漆黑的地方隐隐有脚步声往他这边过来,他就地坐下来歇会儿,顺便逮逮看是哪个大晚上的不在宿舍睡觉,上外头溜达。

是两个男孩子,他们拉着手约会,腻腻歪歪的聊天。

“我肚子上还有点青。“

“又来,你说亲亲就好,我这些天每天早中晚亲几十遍,都快给你把那块皮亲破了。”

“还不是被你踹的。”

“能怪我吗,一开始我没什么力道踹你,可是炽哥不满意,我能怎么办,长痛不如短痛,我只能往狠了来。再说了,你不也用力踹了我。”

“我是怕万一我们一直不通过,就要一直继续,惹炽哥生气,他要亲自动手。”

“不会,他很明显是必须要所有人两两一对,护踹肚子。”

“那次我们在校门口都没打完,炽哥就让我们速度散了,这已经够莫名其妙了,没过几天他还要把我们收拾一顿,他以前不是都不管的吗,哎……”

炽哥没给理由,他就是烦,那个字直接写在了他的脸上。

当时炽哥还叫他们这学期别再搞事,精力用不完就去把学校里面养的几头牛羊喂喂。

禁止在学校交火。

内部自惩这事是封了口的,谁都没往外说。

一是要脸,二是不准。

炽哥不管事后大家会不会有意见 ,倒是其他几个怕他们憋出毛病明天爆发,今天让他们打了一天的球。

肌肉酸得要命,明天下午能爬起来就算是牛逼的了,还有个屁精力搞事情。

要不是这个恋爱他们非得谈,也不会强撑着出来。

“想不通炽哥为什么变了,不让我们在学校干架,还取消了明天的活动。”

“什么都玩过了,没意思了,现在换人设了。”

“你怎么这么说炽哥,他还需要人设?”

“急眼了?你为他跟你男人急眼,也是,早就想送屁|股了吧,那你怕是要遗憾终身了,基达是扫不到他的。”

“放你妈屁!你恶人先告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过他。“

“我那叫本能……“

几步外突有咳嗽声响起。

两个男孩瞬间停止揭老底的争吵。

“谁他妈装神弄鬼?”

“啪,啪”

一个人影拍着裤子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那的,随着他到亮点的地方,一身制服就露了出来。

个高点,脖子上纹了个大蝙蝠的男孩爆粗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边那个摇头,反应过来什么,他立即松开被牵着的手。

虽然西德男女关系乱,但男男依然是小众的,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也不是人人都希望公开。

“你个怂逼。”男孩将他搂过来,对着他吧唧就是一口。

响亮声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他高抬下巴,瞪着保安,很狂的样子。

老刘不关注什么同不同的,他颇为慈祥地笑着说:“两位同学别在外面待长了,容易着凉,早点回宿舍睡吧,晚安。”

完了就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走了。

两个男孩:“……”

“我们刚才说的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不知道!你要死啊,当着保安的面亲我干嘛?要是传出去了,我上厕所会被拍菊花!你永远只顾着自己,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拍就拍呗,我每天给你那朵花浇水施肥,长得那么漂亮,又不是见不得人。”

“……”

“看看,都这时候了,你还以为我在开玩笑,散了吧我累了。”

“你说什么?”

“分手!分手分手分手!”

“你有种。”

然后就真的分了,纹身男孩一气之下在手机上约了个人开房去了。

在没有定性充满无限可能的青春期,心动伴随冲动构成一场不彩排的电影,说ng就ng,换故事主角。

陈雾被一通电话拖离梦魇,满头冷汗地深呼了几口气,他拍拍床里面的兔子夜灯脑袋。

灯亮起蓝光。

陈雾接电话,那头是老刘轻快的声音:“小陈,你明天可以晚点来了。”

“啊?”陈雾擦汗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会有乱子了,都会安安分分的。” 老刘抛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喜讯。

陈雾下床去上厕所:“是收到学校发的通知了吗?校长他们这个点愁得还没睡啊。”

“愁个毛,那老秃子……”老刘咳了几声,“跟他没关系。”

接着就说了不久前获得的情报。

陈雾不可思议地喃喃:“就,就真的听啊,那些学生看起来无法无天的,他们会听话?”

“听啊。混混头子的话比爹妈和老师都管用。”老刘在保安室翘着腿悠悠哉哉,“那回不就是,一个个的都打热乎了,照样说收手就收手。”

“在他们心里,实力决定地位,地位决定话语权,拳头越硬,一呼百应。”他咂咂嘴,“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尤其是高一的小娃们,比高三的更能折腾,一届不如一届。”

陈雾进卫生间,很突兀地问道:“叔,你在西德上了多久的班了?”

老刘愕然:“两年多。”

陈雾惊讶出声:“我经常听你抱怨,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西德,那你怎么干了这么久还没走?”

“……”老刘含糊,“明年就走了。”

“等我走了以后,你也走吧,这次虚惊一场,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西德你待不来的,不是一个磁场。你要是喜欢当保安,就去一中看看缺不缺岗位,那儿才适合你。”老刘说,“有时间我带你进去逛逛什么叫学习的地方,随便哪个学生拎出来,都是光彩照身。”

陈雾轻笑:“成绩只是一个人读书方面的考核标准,不包括别的。”

“你说的也是。”老刘在这点上是认可的,“品质更重要。”他打哈欠,“那这样,我去通知老陈他们。”

陈雾上完厕所回到小床上,他平躺着,被窝里的两只手微拢,指尖蹭过手心里的掐痕。

太深了,现在都还没消退。

陈雾缓慢地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去,他拍灭夜灯,重新入睡。

凌晨四点出头,晏为炽趴在吊床上睡着,耳边有人轻轻地喊,“晏同学。”

晏为炽蓦地睁眼。

操,他现在怎么睡得这么死?旁边多了个大活人都没察觉。

他瞪着昏暗光线里的人:“你不睡觉,来我床前叫魂?”

陈雾披着快拖到地的被子站在床头:“晏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清亮,“我想问你事情。”

晏为炽:“……”

他才回来没多久,这会儿正困的时候,直接翻个身无视。

“晏同学……”

晏为炽不想理睬,手却伸过去,大力拽住陈雾,将他扯到自己枕头边,沉而粗的呼吸落在他脸上。

“说吧,就这么说,我要听听看是什么事,让你连觉都不睡,非要在这时候吵我。”

陈雾狼狈地撑着不停摇动的吊床才没摔晏为炽身上,他嘴唇翕动道:“听说那晚在校门口打架的学生,后来还互殴了一次,是他们老大叫的。”

“赵同学说你就是他们的……你让他们踹肚子……为什么要那么做……”

晏为炽有一秒的愣怔,转瞬即逝:“就这事?等到天亮说会犯法?”

陈雾咕哝:“我睡不着了。”

“那就不管我死活?”晏为炽脱口而出,几瞬后面部黑成锅底。

火可以发,话可以不用这么说,有点矫情。

晏为炽被自己恶心到了,没了困意,他推开陈雾:“你给我发信息说有事,也是这个吧?这件事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

陈雾点头。

晏为炽不咸不淡地问:“为什么重要?”

陈雾好久都没发出声音。

视线受阻,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敏感。

晏为炽能听到到陈雾吞咽的频率,心跳的声音,他在认真专注地思考这个问题,都没意识到自己趴上来了。

没等陈雾想出来答案,晏为炽就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对着他,问下一个问题,胸膛震动语调平平:“怎么知道的?”

陈雾打了个激灵,他飞快地从晏为炽身上离开,很明显的眼神飘忽,心里藏不住事的单纯样:“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啊。”

晏为炽关掉手电筒,手机被他准确无误地扔到了书桌上面:“一定要为什么?”

陈雾讷讷:“那总得有个想法。”

“无聊,找个事玩玩。”晏为炽恹声道。

陈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走了没几步就返回来,忧心忡忡道:“可是你这样,他们会不会背地里联合起来反抗,报复你,打你啊?”

晏为炽的神色一言难尽:“你清醒点。”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迷糊,”陈雾双手搓脸,“那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晏为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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