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为炽皱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不开口,陈雾也就不说话了。
没一会,细小的雪花飘飘扬扬。
又开始下了。
“回去了。”晏为炽转身就往摩托车停靠的地方走。
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我还没下班。”
“陈雾,你是不是有病?”晏为炽回头就骂。
陈雾垂着温软如水的眉眼,手指捏着制服袖子,他冷得打喷嚏,身子一阵阵地轻微发颤。
晏为炽盯住他片刻:“等十分钟,继续上你的班。”
说完就径自骑上摩托走了。
陈雾回学校的时候,校门口空荡荡的,这里不见任何作为斗殴场地的蛛丝马迹。
地面一点儿垃圾都没有,包括血迹。
仿佛是前一秒正打得火热,下一秒突然停战,开始清理现场。
陈雾把保安室的小门关上,他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才把制服剩下的扣子全部解开,将从外面带进来的一个雪团覆在肚皮上面。
后面几个小时都是风平浪静,接班的同事来晚了,做做样子的跟陈雾道歉,陈雾也没说什么,交了班就走了。
陈雾离开学校就直奔最近的眼镜店。
店员向他推荐店里的镜框,叫他先看看,他摁了下干涩的眼睛:“拿最便宜的吧。”
“哪款?”店员指向颜值高比较热卖的那一批,“是这边的吗?”
“不是,我要最便宜的。”陈雾说。
店员没有丝毫鄙夷,她脸上的热情笑容不变:“好的,请跟我进来验一下光。”
陈雾全程很配合,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安静的呆着,验光师主动跟他聊天:“帅哥,你的近视度数有些高。”
“书看多了。” 陈雾打着哈欠说了一句,眼神涣散。
验光师:“上大几啊?”
“啊……不是……”陈雾眼里的困顿减轻几分,“验好了吗?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好了。”验光师喊店员,叫她领陈雾去挑镜片。
店员以为陈雾会像选镜框一样,也要最便宜的,她直接把陈雾带到前台,给他开单子,刚按下笔帽,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一个进口镜片型号。
“你们这有吗?”
“有……有!有的!”店员从错愕中出来,忙去给他查库存,头还往他那扭。要最便宜的镜框,最贵的镜片,真是个怪人。
陈雾买了早饭回去,发现晏为炽不在家,很有可能后半夜就没有回来过。
屋里没有暖气也没按空调,四处灌风,哪儿都是冷冰冰的,陈雾吃不下去东西,他拿掉新配的眼镜,坐在小床边脱了外衣,蜷着手脚窝进冰凉的被子里,迷迷糊糊间接到了老刘的电话。
“小陈,我听说了昨晚的事,你怎么样啊?”
陈雾勉强打起精神:“没事。”
“夜班就是容易有状况,我叫你待在保安室里,把门反锁,别管。”老刘问道,“你是那么做的吧?”
陈雾讷讷地说:“我当时忘了。”
“忘了?”老刘焦急道,“你现在人在哪个医院?有没有伤到骨头内脏,要做哪些手术?”
“……没有,在家。”陈雾说,“好好的。”
老刘不信,出去了,最少要在医院躺几天。这都是有前例的,血的教训。
“当时有学生救我了。”陈雾把枕头塞到头后,“我就没怎么受伤。”
老刘狐疑:“西德高还能有那种学生?”
“那也有可能不是本校的。”陈雾问,“叔,学校怎么说?”
“能怎么说,不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老刘嘬口浓茶,哼道,“西德高是春桂最乱的学校,暴力事件多到我们都麻木了,你是新来的,一下子适应不了,多碰几次就习惯了。”
陈雾“哦”了声,干巴巴地说:“昨晚那群学生突然就散了。”
“混混里也有领头的,一句话的事。”老刘那边有人叫他名字,他放下手机忙去了。
陈雾没挂电话,他趴着不动,眼皮起了几层褶子往下沉。
没过多久,手机那头再次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小陈,我替你申请了,给你配电棍!”
陈雾感激道:“谢谢叔。”
“谢什么,你可一定要长记性,下次别离开保安室。”老刘叹了口气,“先这样,你睡吧,别的话明儿等你上班了再说。”
陈雾再次进入梦乡,一股刺鼻的药酒味把他拽到了现实中来,他撑着床起来点,发现晏为炽在看他买的早饭。
“晏同学,你没去学校啊?”
“懒得去。”晏为炽把桌上的早饭全拨了个遍,“全冷了,没一个能吃的。”
“我给你热热。”陈雾掀开被子,拿了枕边略小的旧棉裤穿上,他站起来抓着裤腰往上提,使力使得脸红脖子粗。
晏为炽不忍直视:“春桂最冷的时候也不到零下五度,至于这样?”
“我过冬不穿厚棉裤就没有安全感,习惯了。”陈雾踩踩床上的羽绒被,嘀嘀咕咕道,“像这被子,轻飘飘的,盖起来就没有棉花做的踏实。”
晏为炽:“……”
他瞥到陈雾床头板上的眼镜,走近去拿:“新配的?”
陈雾点点头。
“你一点审美都没有?”晏为炽难以置信,“这么难看的镜框,你也买?”
“也,也还好啊。”陈雾小声说完,仰了仰脸。
高度近视等于半个瞎子,没了眼镜,哪怕他用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认真有神,在别人看来,眼神依旧是迷离的。
晏为炽顿了一瞬,把眼镜扔床上:“你看看,这他妈好看吗?”
陈雾捞起柔软的乌黑刘海,慢吞吞地戴好眼镜,他的五官线条偏模糊,暗淡的豹纹镜框倒成了装饰。
晏为炽一声“又土又骚”发不出来,他皱着眉头,像个古板的老父亲,一大堆教育的话忽然卡在嗓子眼。
别管。
他丑他的,影响不到我。
门外有一阵脚踩积雪的吱呀脚步声,是几个钓鱼的人,他们穿着胶靴手拎渔具,吞云吐雾间尽是今天要大干一场的壮志雄心。
过了会,那几人又灰溜溜的折回来。
他们在这条路上来回的走,找不到下饵的窝点。
天寒地冻。
晏为炽躺在吊床上听歌,余光偶尔瞥一眼热早饭的身影,他此时此刻蓦地陷入沉思,自己昨晚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头。
陈雾提了提袖套,有感应地转头望去。
晏为炽对上陈雾疑惑的目光,思路瞬间就被打断了,他先发制人:“早饭热好了吗?快点。”
陈雾忙在锅里放水,把装着包子的大碗放进去。
这么烧上一会儿,包子就热了。
“陈雾,过来。”晏为炽突然开口,“把药酒擦了。”
陈雾先把烫好的豆浆拿给晏为炽,然后才走到他的书桌边,拿起他带回来的药酒看看。
“是开过的啊。”咕哝了句。
“不是新的就不用?”晏为炽叼着豆浆袋子跳下吊床,作势要拿回药酒。
“我没说不用!”陈雾飞快地倒点药酒在手上,他盖子都顾不上拧,就把手伸进衣服里面,沿着受伤的地方慢慢揉搓。
药酒的效果来得猛烈,那处皮肤很快就从清凉变得灼热,陈雾呼了口气:“昨晚真的很吓人,大家都是同学,干嘛打架呢,幸好没结冰,要是结冰了,一摔一个屁股蹲,很危险。”
他舔舔嘴皮子,寻求认可,“你说是吧,晏同学。”
“嗯,豆浆还可以。”
陈雾:“……那我明天再给你买。”
晏为炽都没听陈雾说的什么,注意力都在他左耳的两个指印上面。
没用多大力气,怎么就青了。
有那么嫩?
晏为炽浑然不觉的回忆起了触感,好像是挺嫩的,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绷着下颚咽下去口中的热甜豆浆,扶着额头去外面吹凉风。
好好的揪人耳朵干什么。
以前没干过这事。
晏为炽蹲下来的动作倏然僵滞。
以前……干过,还是对着同一个人干的。
操。
晏为炽在风里喝完一袋豆浆,什么也没琢磨出来,迈着懒倦的步子回屋睡去了。
斗殴事件过去几天了,晏为炽发现陈雾弯腰的时候还是很吃力,喘气声也会变得急促不稳。
要不是陈雾一天到晚的身上都有一股子药酒味,晏为炽都要怀疑他没好好擦药酒。
“怎么你肚子上的伤还没好,”晏为炽靠在卫生间门口,“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陈雾正洗着脸,一下呆住。
“我数到五,你不照做,我就自己动手。”晏为炽漆黑锐利的眼盯着镜子里的陈雾,语调漫不经心,“一,二,”
陈雾脸上含有香皂味的水珠凝在下巴上,啪嗒掉进洗脸盆里。他刚转身,就被一股力道按在洗手台上。
“晏同学你先让我……你别……”
陈雾没了声音。
晏为炽把陈雾的棉衣,毛衣和秋衣全部掀了上去,露出他白得晃眼的腰腹和一部分胸口。
以及一大块触目惊心的淤痕。
跟陈雾自己口述的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晏为炽愣了愣,面色铁青:“你他妈真是,”
他发现陈雾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察觉姿势不太对就后退一步,偏头点了根烟,“谁踢的,还记得吗?”
陈雾垂着眼睛整理衣服:“没看清……”
“那就都有可能。”晏为炽用力咬住烟蒂,嗓音低不可闻,“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