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回来了。”铁栏阻隔不住她雀跃的心似的,白饵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囹圄外的李愚,眸中泛着喜色,着急问:“今日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皆好。”李愚握紧她的手,脸上绽放出了一抹俊逸的笑。锁链流水般哗啦啦地被打开,跳动着欢快的韵律。方入门口,不忘朝正要掌灯离去的狱卒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快进来烤火。”见到他平安无事,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下了,白饵急忙拉着李愚入了囹圄,往火炉边靠,“今日外面一定很冷吧!”
同大哥笑着点了点头后,步入昏黄的光圈,被一道道火光包围着,一阵暖意登时流入心头,蹲下身子,他一边搓手,一边淡淡道:“今日无雪,天气还算不错。”
明晃晃的光晕打在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上,她明显可以感受得到,他要比昨日离开时憔悴了许多。
“大哥恢复得如何?”回头望了望正往铁栏边走去的将离,李愚关心地问。喉头霎时一痒,垂下眸子发出了两句轻咳声。
闻声,不由得她眉头一紧,担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背过身去取了桌上热水罐子,一边倒水,一边轻声呢喃:“他呀好着呢!习武之人果然不一样,今日又服了几贴药,气色渐好,瞧他,已是健步如飞。”
李愚压着胸口,缓缓呼出几口气,尝试压制住体内的躁动。余光里,白饵端着热水,已行至他的脚下,他松了松紧张的眉头,佯装一笑,接口她手中的碗。
将离则躲在囹圄一角,静静侦查着囹圄外的动向,冷酷的目光透着无边的警醒,如利箭穿破层层黑暗,在囹圄的暗道上几番穿梭,听到白饵的揶揄声,嘴角也忍不住流出一丝笑意。
热水灌入腹中后,暖意登时流遍了全身。搁碗时,李愚察觉到了桌上的那簇紫阳,瞳孔仿佛被什么照亮,散着旖旎的光,他惊奇道:“一天一夜后,这紫阳竟依旧如此艳丽!”
“每隔几个时辰在它茎叶上洒些水,这种做法虽只是杯水车薪,但在这狱中,它能艳丽一时,便多艳丽一时吧!”
注视着那簇紫阳,白饵欣慰道,语气里透着点点希望。
“这种做法委实不错!”李愚赞叹道。
在墙上贴了片刻,将离收回了落在远处的视线,也回到火炉边,屈下身子烤火。
取了枝条慢慢撩拨着炉中的炭火,侧脸瞥了瞥将离,见他眉头紧紧攒着,眼中若有所思的样子,白饵不禁疑惑地问。
“怎么了?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知为何,今日囹圄外的守卫撤了一半。”揉搓着手,将离思索道,脸上透着可疑的神色。
“如此岂不是甚好?”李愚故作喜悦,激动道。
理当是幸运的,但一切发生的似乎太过巧合。白饵沉吟了片刻,见将离持续沉默着,便猜测道:“莫非你是觉得...”
“不管它!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将离忽然道。
越到紧张时刻,越是会有各种担心,这个时候,能做的就唯有放手一搏了,白饵抬起头,朝他二人信誓旦旦点了点头。
炉火静静地烧着,点点火光照出了三张不同神色的面庞,将离折着手中的枝条,静听心中的沙漏缓缓而下,于他,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仿佛格外漫长。
望着炉中那根即将烧尽的炭火,李愚的心揪得紧紧的,距离晚食送达的时辰还有不到三盏茶的时间,他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毕竟,眼下的时光,纵一刻,也千秋!
他又朝身边的白饵看了看,明晃晃的火焰将她的眸色照得波光粼粼,他挑了挑眉,好奇地问:“白饵,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马上就要到秦淮的除夕了,虽然今年的除夕与往年相比,会有很大的不同。”她垂下眸子,抿了抿嘴角,自顾自地笑了笑,脸上满是欣慰之色,“但幸好还有你们陪在我的身边,今年的除夕,当是极好的。”
谈到除夕,料想她定是想家了,将离朝她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和二弟便是你的家人。我——你的大哥,二弟——你的二哥,咱们三儿就是一家人啦!”
炉中火越烧越旺,缥缈的光影,将他三人簇拥的背影拉得格外长。
所有的忐忑仿佛皆在围炉的谈笑中,点点消散。
忽然,一些意外闯入的声音惊醒了他警惕的神经,将离顿时扬扬手,朝他二人突兀地提醒道:“莫出声!”
白饵和李愚静默地看了看将离,不禁面面相觑,气氛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他紧了紧眉,侧耳听着,囹圄外,暗道上,急促的脚步早已逼近!
弃了手心一堆断断续续的树枝,他遽然转身,往铁栏边行去,藏于暗角,冲入眼眸的,竟是熟悉的身影!他紧攥着铁栏,脑海里,那夜在炽云殿的画面轰然翻起!
见将离神色有些异常,李愚狐疑着起身朝铁栏边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守在炉边的白饵,心中猛然一颤,兵戈撞击铠甲之声,脚踩惊雷之声,她听得很清楚!
惊回眸——只见李愚萧索的背影正一步步后退着,琉璃般的瞳孔不断放大,囹圄外,稀稀疏疏的狼人蜂拥而至!
漠沧无忌的出现,彻底撕破了他所有的伪装,从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是什么李愚!
漠沧无痕当即回头,冲到了白饵身边,俯着身子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小小的亡奴囹圄骤然被疾风暴雨围得水泄不通!
“你来干什么!”盯着囹圄外的漠沧无忌,将离骤然问。
“小小蚍蜉,好生猖狂!见到当今的摄政王还不跪下!”跟在漠沧无忌身边的沧狼朝将离怒斥了一声,此时,他的左肩披着半块披风,用以掩饰断臂。
悠悠眼神忽而落到将离身上,漠沧无忌不禁朝其冷笑了一声:“作为一个允国奴,你本不配与本王说话,不过本王今夜心情好,告诉你也无妨。”请网
朝囹圄中炉火边的人看了看,吩咐:“开门吧!本王要见一个人!”
“这里没有你想要见的人!快滚吧!”漠沧无忌意外的出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将离朝他冷斥了一声。
开门时的锁链泠泠作响,不断敲击着漠沧无痕的心,见到漠沧无忌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早已中了圈套——那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忍着疾咳,心中惊念:该来的终究要来!
只是,耳畔忽而听见。“将那女囚给本王带出来!”
“我看谁敢!”
士兵已经扑到了门前,将离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能靠一双肉掌抵挡。他大吼一声,攥紧手中的锁链将肉身当作盾牌,直接倾斜着压出去,登时压倒一片士兵。
可漠沧无忌带来的可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战士。囹圄外不断有士兵冲进来,压力持续增大,士兵们虽然单挑不及将离,却可以群起而攻之。
将离只能凭空手抓住牢门,利用狭窄的门缝通道,拼命把他们往外推。无数刀光剁在铁栏上,火星四溅,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一个士兵见刀砍暂时不能奏效,索性双臂伸开,整个人压上去。其他人得到提示,也纷纷如法炮制。将离既无法伤敌,也没办法对抗这么多人的体重,无奈只能被众人桎梏于冰冷的地面。
“李愚,你怎么了!”不知为何,李愚的身体忽然颤抖不止,他的头压得极低,看不出此刻他脸上任何的表情。询问无果,又听到身后将离发出的挣扎声,白饵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
忽然,又有几个士兵冲了过来,将她反手按住,猛地往牢门外拖去。
漠沧无痕心中那条冰蛇再次苏醒,不断撕咬着他冰冷的五脏六腑。想要伸手抓住她的手,半个身子却被疼痛骤然拉到了地面,他只手撑在地上,面色一片惨淡。
弯下身子,看着脚下的女囚,漠沧无忌猝然捏起她的下巴,看了良久,不禁嗤笑了一声:“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有人会为你...”
“放开她——”
漠沧无忌抬了抬头,朝囹圄中一望,只见漠沧无痕趔趄着身子朝他走来。
一身白色囚服净得有些刺眼,双手双脚皆被锁链锁着,几缕青丝滑在鬓边,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当朝的太子——会是他那个四弟!
咬牙嘶吼了一声,两个拳头被他攥得扭曲,“嘣!”的一声,手铐顿时被将离扯断,双手脱了束缚,全身的力量汇聚于一点,猛地挣脱了桎梏,压在他身上的士兵顿时摔得四散纷飞。
“抓住他!”沧狼躲在囹圄外,看着狱中的动静,立即扬指提醒了一声。
被漠沧无忌捏得疼痛无比,白饵下巴一拧,脱了肮脏的禁锢,回头看向正与狼人厮杀的将离,含泪嘶喊着:“不要!”
他的伤势刚刚有了好转,怎堪此厮杀!
士兵见女囚想要挣脱束缚,掌心一按,将她狂摁在了地面。
白饵只觉得背脊针扎似的,突如其来的疼痛逼得她嘶吼了一声。
神经彻底被惊醒,漠沧无痕眼神变得凄厉无比,拖着锁链朝漠沧无忌迎面冲去,借着心中的剧痛,他将余力逼到极致,猛地抓起漠沧无忌的衣领,径直将他往囹圄外逼去。
被漠沧无痕抓得一个踉跄,漠沧无忌连退了数步,最后背脊顶在了一面湿滑的墙上。
沧狼心中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退到一边,其他士兵知其身份,又不敢上前阻拦,提着兵器,唯唯诺诺,不敢抬头望一眼。
“终于想要出来见见本王了?”
漠沧无忌并没有做出反抗,而是扬了扬眉,朝漠沧无痕轻笑了一声。一番测试后,如他所料,他的心早已被那女囚牵动了。
“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但你必须替我隐瞒身份!”漠沧无痕凑近他的耳边,咬牙撕声道。“否则,我必杀了你!”
“眼下,你有什么理由找本王谈条件?”漠沧无忌极尽配合地压着声音反问了一句。看着他因自己目眦欲裂的神情,他忍不住大笑了一声,最后,嘴角邪魅一勾:“好!本王暂且答应你。”眼神一厉,将他一把推开。
漠沧无痕旋即冲入囹圄中斥开士兵,将白饵从地上慢慢扶起。
几番厮杀后,将离的伤口早已再次裂开,此时的体力严重不支,雨点般的拳头在他身后落下,他却无力再招架。
“行了!把他抓起来吧!”漠沧无忌不耐烦地扬扬手。眼神一瞥,暗道上,送晚食的狱卒躬身而来。
被眼前的人一惊,狱卒吓得登时手心一滑,食盒“哐”的一声,滚到了地上,一滴滴油渍缓缓流了出来。
他旋即跪在地上,将头扎到了地底。听着摄政王的脚步缓缓靠近,全身颤抖不止,喉咙仿佛吞了拳头,哑了。
漠沧无忌慢慢蹲下身子,一股香味顿时勾起了他的食欲,疑着眼神,忍不住开了盖子,看到食盒内的飘香的食物,啧啧道:“天子号囹圄的晚食颇是丰盛啊!也难怪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来!”
摇摇头,“不过,既为亡奴,就该享受亡奴的待遇,如此才对得起天子号这三字,你们觉得呢?”他抬眼问众人。
漠沧无痕将白饵紧紧揽在怀里,怒视着他。沧狼旋即迎合了一句:“是是是!王爷说得极是!”
漠沧无忌望着那食盒,眼神一冷,慢慢起身,靴子踩在食盒上,将食盒踢翻在地,金灿灿的烧鸡混着白粥滚落到尘埃里。“这才是亡奴该吃的!”
他挑了挑眉,朝漠沧无痕引手道:“来吧!本王想看你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