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好了!啊——”
罗帐之外,忽然乱作一团,玉盘瓜果翻落声似急速的雨点,数尺飞纱轻似梦,在宽敞的内殿翻涌而起,整个内殿仿佛成了一片深海,波涛汹涌,巨浪滔天。
罗帐之内,却宛若世外桃源,喧嚣不问,凡心不染,让人越陷越深。云箫世子不定的双手已经爬上了一只白嫩如玉的香肩,身下的美人儿愈加焦躁不安。眼看肩上最后一件衣裳就要滑落,一只霹雳掌忽然从天而降,将他已经燥热的身子轻轻提起。
听得异动,黎桑凤钰绝望的眼眸忽然睁开,只见将离赫然出现在罗帐之内,“将离!”声音哽咽到模糊。
将离剑眉一扫,双目含嗔,喷着火光,牙一咬,将手中的狂情男一把扔出了罗帐之外,目光也随之移了出去。
他背着身子,走出帐外,同时扯下头顶的九尺罗幔,负手飞到身后,嫉恶如仇的眸子里,云箫世子连连几个翻滚,最后“哐”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圆桌腿上,金樽玉盘连带着瓜果七零八落地砸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顿时猝不及防,犹似梦中。
她仰起下巴,漫天的红色罗幔像天边飞来的一抹红霞,将她晶莹的眸光渲染成妖冶的红色,湿润的长睫微微一灿,一层层罗幔落在了她几乎赤裸的身子上,她猛地抓起罗幔......整颗破碎的冰心,似乎也被那层层罗幔缠绕住了。
耳畔,撞击声连连,惨叫声亦不断,可这些,再也惊不起,她心湖的一丝涟漪。
隔着一层朦胧的罗帐,将离暴击的身影尽在眼前,一群群侍卫的身影蜂拥而上,只在一弹指间,便四散纷飞,她将身上的罗幔攥得更紧,力道之大已使骨节泛白,苍白的容颜像冰雕一样,眼中除了怒,似乎还有恨。
忽然,那道伟岸的身影步步靠近,停在了罗帐前,一弯宽阔的臂弯骤然在她紧缩的瞳孔之中,划过一道弧度,她轻盈的身子凌空而起,被他牢牢地揽在腰间。
眼前的轻纱乍然扬起,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随他出了罗帐之后,她紧缩的心才开始慢慢安定下来。
身后的轻纱缓缓落下,她骤然抬眸,仰视着他冰山似的侧脸,眉宇之间充斥着的英气似浑然天成,眼底流淌着的精芒,冷似寒冰。
深深望,眸子里的惊悸也渐渐被安然所代替,垂下眸子,她将他挺直的腰抱得更紧,似一叶孤舟停驻在港湾。
怯懦的士兵、奴才扑在地上,不敢上前;云箫世子则缱绻在圆桌之下,颤抖的身子越缩越紧,脸上满是仓皇之色,余光里,寸寸轻纱翻涌成海,渐渐隐去了黑衣人高大的身影。
聚龙城城下,寒风肆虐。
“将弄影来迟!望殿下恕罪!”
姗姗而来的将弄影抱拳跪在了黎桑太子身后,指间牵着一根绳索。
“放开我!放开我......”
身后的披风骤然随风扬起,黎桑非靖赫然转身,与此同时,拔出了腰间长剑,挥向将弄影,脸上满是凶神恶煞之色,“去哪了?为何这个时候才至!”声音很是低沉,带着怨恨。
“放开我......”
目光轻移,转到了将弄影身边捆绑着的女子身上。
“回禀殿下,在下中了将离的圈套,被困在了摄政王王府多时,故而来迟!”将弄影正色回道,面色沉寂如水,一双眼睛藏着愤恨。
“她是何人?”收起长剑,黎桑非靖转而望向另一黑衣女子,目光严厉,狐疑地问,只觉得那张脸似乎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回禀殿下,此人是与将离同行之人,在摄政王府外被在下抓获,有了她,定能引将离上钩!”
将弄影朝身旁轻轻一瞥,嘴角轻勾,信誓旦旦道。
“......”
闻言,白饵心中顿时一惊,用她引将离上钩?将离岂不是会有危险!她努力挣扎着,双手却被将弄影的绳索束缚得不能动弹,口中被一团东西堵着,拼了命地嘶吼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时,心中早已兵荒马乱。半个时辰前,当她从噩梦中惊醒之时,发现房间里只剩她一人,拼了命地唤将离却无回应,后来看到他在桌上留的信,才知道,他一个人去找李愚了。恐慌不止,便匆匆离了客栈,前往摄政王府,却在半路之上意外撞见了眼前这个黑衣女子,这才落到她的手中。
细细推测,她大抵可以确定,她便是昨夜在亡奴囹圄刺杀将离的那个蒙面女子,而眼前这个披着黑衣的男子,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可本宫眼下要你办的,不是杀将离!”心中的怒火越来越多,黎桑非靖急切命令道:“本宫要你速入聚龙城,赶去百川宫营救公主!”
黎桑非靖的声音融在寒风之中,听起来有些粗犷悠远。
将弄影正要拱手领命,远处忽然传来。
“皇兄——”
清脆的声音宛如铜铃,在风中摇曳,顿时惊动三处心扉。
白饵怔然抬眸,循声望去,只见,雪地上,将离远远而来,心中激动不已,“将离——”
声音支支吾吾,堵在口中。看着步步踏近的将离,她拼命地朝他摇头,几乎要哭出来。
“将离!”黎桑非靖有些不可思议。爱书屋
看见白饵的那一刻,将离心中顿时一震,他将腰间的黎桑凤钰轻轻放下,“白饵!”
将弄影手中的绳索霎时一紧,感知白饵想要逃脱,她旋即攥紧绳索,挥出长剑,抵在她脖子上,并抽了她口中的堵塞物。
“将离!”白饵嘶喊着。
黎桑凤钰重心刚稳住,正欲脱身朝她的皇兄走去,在她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掌忽然落在了她的肩上,肩膀被紧紧捏住,阻止了她的去路。她轻轻回头,看了看将离,脸上透着不解的神色。
“将离!本宫命你速速放了公主!”黎桑非靖赫然道。
冰冷的目光从将弄影手中的长剑,一直扫到黎桑非靖脸上。将离扬起头,朝他大声喊道:“太子!莫要忘了我曾与你说过的话!让她放了剑下的女子!”
“你休想!”将弄影愤然回道,同时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看了看将离手中憔悴不堪的凤钰,黎桑非靖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冷冷道:“放了她。”
被黎桑太子的话一惊,将弄影旋即抬眸,朝其看了一眼,脸上满是诧然之色,本想辩驳什么,思及自己已经连连失误,负了太子的期望,顿时有些心虚。
须臾,收了手中的长剑,脱了手中的桎梏。看着白饵步步朝将离走去,眼中犹带三分警惕。
与此同时,黎桑凤钰感知到他掌心的力度越来越小,也踩着细小的步子朝前行去,动作迟缓,似细柳扶风。
与他口中那名唤作白饵的女子反向而行,且愈来愈近,近到擦肩,她长睫慢慢抬起,独自朝她看了一眼,眼神落下之时,面色清冷如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饵,你没事吧?”将离急切地为她松了绳索,垂下眸子,忧心地看着她,发现,她的脸色在风中竟是那般苍白。
白饵收住眼泪,抿了抿唇角,朝他摇摇头。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说罢,将离拉起她冰冷的手,带着她转身离开。
见此,将弄影旋即提剑想要追逐,黎桑公主却抽起身子,喊了一句:“将离——”
声音甚是沙哑,身后的三千青丝在风中起起落落。
听到身后的声音,将离顿了顿脚步,垂着眸子,寂寂地看着地上的白雪,他可以想象得出,黎桑凤钰说话时的神色。
黎桑凤钰立在寒风之中,像一枯枝,此时,身上虽披着一件披风,但她仍旧尝尽了那彻骨之冷,她吸了吸鼻子,红唇轻抿,望着他将要离开的背影,想要问些什么,顿时却觉得如鲠在喉。
身后,她的皇兄沉声唤:“凤钰!”隐隐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
忽然,他的背影就此远去,冷寂的瞳孔一缩,目所能及,愈见凄迷。
想问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长长的雪道上,将离担心地问:“你为何会在他们手中?”
“看到你留下的信,我不放心你,便想着去摄政王府寻你。”白饵低声道,声音融在风中有些模糊。“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寻李愚的吗?”
闻言,心中一惊,他停下脚步冷冷道:“我在信中不是叮嘱过你,在我还未回来之前,绝不能离开客栈吗?你可知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怎能孤身前往?若是落到狼人手中怎么办?”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担心,略带责备。
“我未听你信中所言,你不也是心口不一吗?”白饵道,继续踩着厚重的雪,默默前行。
将离停在原地,神情有些木然,跨步追上去:“方才发生了很多事,待我回去,慢慢与你解释。”
她缓下步子,听他缓缓道,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语气变得很是沉重,字里行间也隐着淡淡的惆怅。
不经意间抬眸,与他对望了一眼,她明显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眼神里透露着的,不是对她的责备,也不是自责,而是另一种思绪。与他分离,虽不过两个时辰,但他们之间却仿佛已经隔着一整个春秋。
他的心中,藏了好多好多的事。
白饵低下眸子,不知要说些什么。
“白饵,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独自冒险。”他忽然停下脚步,对上她的眸子,很认真地说道。
风雪在耳畔呼啸着,白饵嘴角微微扬起,默了默眼神,然后继续前行。
将离知道,这不是她的答案......
正思忖,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黑影,二人不禁再次驻足。
只见,将弄影负剑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