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美人,花景台出事了!”
将弄影正闲坐于美人殿哂茶,忽听扑萤仓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不禁皱下眉头朝外视了一眼,闷声问:“出什么事了?”
扑萤上前,凑到美人耳边,脸色有些沉重。
“死了就死了呗!”将弄影漫不经心地落下手里的茶盏,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这点毅力都没有,还能指望她登上雨花台献舞?这样的人,心计不行,又没点真本事,死不足惜!”
“奴婢听说,被人发现时,整个人都成一座冰雕了……”扑萤面露骇色,胆颤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吩咐几个奴才,把人,哦不,把那冰坨子直接从花景台上扔下醉酩湖吧!”将弄影淡淡说道,又附加一句:“对了,你去提醒那些歌女,告诉她们,敢在宫中滋生事端的,兆佳珑月的今天,便是她们的明天!”
扑萤有些不理解了,当初美人不是一心想借那些歌女的手挤兑那个叫白饵的歌女,好让她登不了雨花台么?如今这出杀鸡儆猴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若真这么做,那今后岂不是没人再敢向那个姓白的歌女下手了?”
“还有脸提这事?”将弄影一脸不悦地看向了扑萤,失望道:“铃兰殿那么多人竟然还斗不过一个歌女,我该怎么说你们呢?一个比一个蠢!”
“奴婢该死!”扑萤急忙请罪,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还请美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这次……”
“不必了。”将弄影满不在乎道,接着端起茶盏,慢慢哂了一口,“你们斗不过她的,暂且收手吧!接下来,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说着,再次落下茶盏,从桌上的小盒中取出了一张纸条,给到扑萤,吩咐:“待今夜子时,传纸条上的这几位歌女到留仙宫来。”
扑萤展开纸条,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纳兰红绡,侍月……”
“行了,你去吧!”
“美人,奴婢……有一事不明。”她紧着的唇角,终是松开。
将弄影视了扑萤一眼,“还有何疑虑?”
“芙蓉玉暖宫的那些歌女,眼下都在经历一个考验期,美人既然不想让歌女白饵登上雨花台,只要发句话将她驱除出宫即可,何必大费周章……”扑萤道。
这个问题,倒教她有些语塞了。将弄影满不在乎地敷衍了一句:“我这么做,自有我的打算。交给你的事,你照做便好,莫要多嘴!”
“是……”扑萤卑微地低了低头,回想起昨日在合欢殿的事,想来也着实有些蹊跷。
扑萤作了礼,正要告退,殿外一个婢女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大胆!没有传唤,谁让你进来的!不要命了吗!”
“扑萤姐姐!美人!大事不好了!芙蓉玉暖宫的歌女,白饵,被君主身边的带刀侍卫左亚,带走了!”婢女撑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扑萤脸色一惊,正想发话,身后的美人忽然站了起来,“带哪去了?”
她细细一想,这个时候,漠沧皇正在早朝吧!
“回禀美人,应该是往金殿去了!”婢女回。
扑萤眸色一亮,急着问她:“你看清楚了吗?”
婢女怯懦地抬起头,发现美人此时的脸色有些神秘莫测了,她不禁卑微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有些不确定了。
将弄影紧了紧手心的帕子,实在想不出漠沧皇抓白饵的理由。
几番猜测,扑萤内心的疙瘩像是消解了般,她迎到美人面前,眸色盈盈:“恭喜美人!贺喜美人!咱们这回,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怎料,她话还未说完,美人便托着及地的长裙,疾步出了美人殿。
“美人——”
扑萤举目弗及,转瞬,一脸的困惑。
居戚戚不可理解地撇了撇头,问那婢女:“美人刚才笑了吗?”
金殿。
“尹都尉,朕吩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漠沧皇问。
忽闻君主叫唤,负责京都与前线战事传报工作的尹司晟,不禁顿了顿,有些走神,半天才上前回话。
“回禀陛下,右将军多伦铎那边暂无消息传回,护国大将军斯巴甲奉令回京之事已提上日程,应该,不日便能回京。”
听到尹都尉回的话有些晦涩,邱内官忍不住提醒:“尹都尉,君主面前,是即是,哪里来的‘应该’一说!”
闻言,尹司晟蓦然抬了抬头,很不凑巧地对上了君主两只圆睁的虎目。
他紧了紧手中的笏板,再次回话:“回禀陛下,护国大将军斯巴甲不日便能,回京。”
漠沧皇没再看尹司晟一眼,而是示意了一眼邱内官。
邱内官横扫拂尘,长宣:“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
闻声,邱内官一惊,朝金殿下扫了一眼,只见平王从百官之中走了出来。
“二……”
他顿时有些混乱了。
细细想来,自二皇子受重伤后,二皇子也有一阵子没来上朝了。
难得入朝了还不算,还主动请奏?要知道,二皇子向来不怎么关心朝政的。
金殿之下有些哗然,邱内官顿了顿,提起嗓子,问:“平王殿下,有何事要奏?”
“启奏陛下,微臣要状告一名女囚!”漠沧无尘跪于金殿之中,高举笏板,正色陈词:“这名女囚,名叫白饵!她本出自亡奴囹圄!”
闻言,百官之中的季青云心中登时一惊!
白饵怎会与从不问政的平王,扯上牵连?29gg
漠沧皇看了平王良久,眼中透着一种异于旁人的诧异,随后肃声道:“既是亡奴囹圄的囚犯,直接报给狱中廷尉处理便是了。”
“不!”漠沧无尘只觉着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他皱着眉,赫然道:“这名歌女深犯重罪!且罪无可赦!还请陛下亲自定罪!”
漠沧皇忽然不再好奇平王整个人身上发生的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转变,而是越发不能理解,他为何会与一个女囚过不去。他不禁问:“平王一心想让父皇,”
闻声,邱内官当即提醒:“陛下……”
漠沧皇唇角微动,干咳了一声,紧了紧眉头,继续说下去:“想让朕处死你说的那名女囚,不知这女囚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季青云紧着神色,盯向平王。
“她本是亡奴囹圄中的一名死囚,而今却以歌女的身份混入了皇城,现在芙蓉玉暖宫中!”
这样的理由,似乎也是平淡无奇。漠沧皇继续看着平王,问:“还有吗?”
漠沧无尘怔了怔,又是高声诉道:“此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人神共愤!还请陛下即刻将那女囚抓拿归案,处以死刑!”
漠沧皇没再看平王一眼,他点了点龙座,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看来他一点都没变,从前顽固、桀骜不驯,而今也敢将朝堂当儿戏。
这里既是朝堂,在朝堂之上揭发一名死囚,也是无可厚非的。
“张廷尉何在?”
“微臣在!”
“亡奴囹圄近日可有这样一名逃狱的女囚?”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漠沧皇点了点头,随后便唤来了带刀侍卫左亚。
芙蓉玉暖宫。
“什么情况呀!白饵犯了什么罪呀!怎么好端端地被抓到金殿上去了?”
“不知道啊,这事该不会和兆佳珑月的死有关吧!”
此时的芙蓉玉暖宫一片愁云笼罩。
将离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转身已来到铃兰殿外的园子中,本想在四周转转,找找白饵,可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几个歌女的议论。
“白饵此时在何处?”
他骤然劫持住一个走得飞快的歌女,逼问道。
纳兰红绡感受得到自己身后的那股力量有多强,她眉心一拧,当即一个翻转,挣脱了他的束缚。
二人小过了几招,很快,这边闹出的动静就引来了别处的注意。
纳兰红绡目光一抬,知道此时若是被人发现与一个意外闯入的刺客纠缠在一起,必然会受到牵连,想要救白饵,就更难了……
趁其不备,将离迅疾将她桎梏到地面,屈下身子,将她的唇捂得紧紧的,并厉着眼神给予警告。
“红绡?红绡?刚才还在这,怎么人突然就不见了?”
侍月在花丛间的小路上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师姐,便匆匆地走开了。
二人的身影隐在了一片婆娑的树影里。
“白饵此时在何处?快说!”将离威胁道。
纳兰红绡怒眼圆睁,望着他冷酷的眸子,有那么一瞬,她看得出,他的眼神里除了怒意,更多的是……
她扯开他的手,移开眼神,冷漠地说:“半盏茶前,漠沧皇身边的人,将人带去了金殿!”
后来,她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来人,将这名女囚,即刻拖出去斩了!”
当堂一审,昭然若揭,漠沧皇下了令。
白饵跪在金殿之中,独对满朝的风人,心中的恨意似滔天的大浪,一时间要将天地吞灭!
她从未想过,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她还未登上雨花台,那个她一心要杀死的敌人已在眼前,他正高高地坐在龙座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茹毛饮血,如何将他身体里那个不可丈量的深渊,一寸一寸地填满,用仇族人的血,仇族人的肉,仇族人的骸骨,一寸一寸地填满!
俯视着她,就像一只振翅的雄鹰睥睨着无处遁形的雏鸟,就像汪洋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势要将渺小的礁石淹没!
恨,无穷无尽的恨!
她恨风人,也恨自己。
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的善良!
恨自己不该对一个风人心有怜悯!
她恨不得亲手将那把伞,撕得粉碎,比雪还要碎。
当她最后一次看向漠沧无尘时,不得不承认,她开心极了!
因为他,从今以后,她看风人的眼睛,再也不会有任何波澜,她会更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还要清楚。
冷眼旁观她的哑然,季青云的官袍已经湿透。
身前,怕她彻底会向自己的敌人低下头颅;身后,又怕将离会不顾一切地冲入殿中,来一场鱼死网破。
那么这一切,终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