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了那一丝机会的寄奴儿,真的就像一个没有理智的野兽。
带着与敌皆死尽的决心,一剑重过一剑!
尽管刘羽不再是那个城外虚弱的状态,可还是在他的攻势下狼狈不堪。
不知觉,两人已有四百多剑过去,占据绝对优势的寄奴儿剑势不曾衰竭半点,用剑依然凶狠,像一条发疯,只知撕咬的恶狗。
“受死!”
交锋至此,无论他们双方原本的意愿如何,双方的剑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寄奴儿仿佛在这生死一线的战斗里焕发了新生,每一剑都不顾惜自身的死活,心情前所未有的亢奋。
几年前,他千方百计的杀掉燕国第一剑豪时,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死斗。
只要能忘却自身生死荣辱,就没有人能从他的剑下逃生!
眼前这个叫荆轲的剑客也不行!
因为他的剑上,栖息着看不见的恶鬼。
剑刃的破空声,犹如呜咽的冤魂,逼的处于下风的荆轲险象环生,每接一剑身形就越发的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在寄奴儿宛如疯魔的进攻中。
胜负已经十分明了了。
燕王在心中感叹,刚刚听见灭门惨案的震怒,早就不知被他丢到哪儿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寄奴儿要稳操胜券之际,交锋的两柄长剑中,忽然传出一阵脆响。
卡擦!
寄奴儿怒发冲冠,向来麻木的脸上,此时狰狞毕现。
可纵然他有滔天的怒火,一身使不完的天生怪力,也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寄奴儿手中的宝剑,断了!
形势的瞬间逆转,使得阁楼上的大人物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太子丹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
“死吧!”
寄奴儿奋起余勇,拼尽全力的握着断剑刺向刘羽!
就算冲上去会死,依旧不改他握剑之初,便一直视死如归的剑心。
刘羽紧握满是豁口的无名佩剑,面无表情的一斩而下。
鲜血喷涌中,寄奴儿只觉得握剑的右手一轻,连剑带手就此分离开他的身体。
眼睛通红,宛如失去理智的寄奴儿,带着绝望的信念张口咬向刘羽,想从这个仇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刘羽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腹部,直接将寄奴儿高大的身子,整个都踹飞了出去,鲜血眨眼染红了他半边衣服。
齐齐袭来的剧痛,使得即便无惧生死的他,也无法重新站起来战斗。
风雨吹过,刘羽握剑的那只手尚自微微颤抖,他仰头迎着雨水的洗礼,心中默念:
“我赢了。”
凭着惊人的运剑手法以及精度,刘羽变换手中长剑的不同位置,不停的磕碰寄奴儿手中长剑的同一个位置。
终于在最后一刻,斩断了他手中宝剑。
否则以两人手中的长剑,都是当世利器,岂有就此折断的道理?
阁楼之上的大人物们安静无人喝彩,鞠武脸上也并没有因刘羽的胜利,而显露出丝毫的笑容。
一场武夫间的战斗而已,胜与负根本就无法左右大局,今天逃过了太子丹的袭杀,可是明天呢?
你逃得了,打得过,你确定你的家人也和你一般吗?
田光灭门之事,前车之鉴。
因此大家才没人喝彩鼓掌,他们都在观察着太子丹的神情,生怕因为一句无心之言,造成了这位殿下的心中不喜。
做为众人焦点的太子丹,早已笑容满面的亲自走下了楼,张开双臂,朝着获胜的刘羽大笑着走了过去。
“荆先生之勇武冠绝燕国,本公子今日方才算是见识到了,依我看应该立即请奏大王,加封剑豪!”
太子丹激动不已,仿佛已经被刘羽的剑术所折服,一脸深受感动的样子。
对于战败的寄奴儿,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自古英雄不打不相识,本公子眼界浅薄,以前多有得罪,不知先生可否让本公子做东,一同到楼里一醉方休?”
太子丹上前握住刘羽此时尚在气血翻涌的手,宛如火炭一般,可他却不肯松手,显得诚意十足。
为了招揽这个比寄奴儿还要厉害的剑客,他可以不计较先前刘羽的耳光之仇,甚至重新设下酒席交个朋友,然后让刘羽成为自己新的手下和头号走狗。
心胸宽广吗?也许吧,从今天往后,一直在朝堂上碍手碍脚的鞠武,对太子丹来说将不再是威胁。
同时手握整个燕国之中最为精锐的杀手组织,江湖也是无敌的存在。
自认从今往后,都不再有敌手的太子丹,向一个剑术惊人的剑客抛出自己的诚意,只要是聪明人就不可能拒绝。
因为拒绝代表着自寻死路。
“田府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刘羽看着太子丹,从嘴里吐出的质问近乎失礼,可是太子丹却不敢在这个武夫面前显露出丝毫的负面情绪,转而指向前方半跪在地,意识模糊的寄奴儿。
“说实话,本公子只不过是想吓吓那个老家伙而已,谁知道这狗奴才杀人成性,居然屠了人家满门!”
“荆先生你杀了他吧,你不杀本公子也要杀他,简直目无法纪!”
刘羽一声不吭的走向寄奴儿。
这个曾经太子丹身边最红的剑客,现在只剩下了半条命,还被当成了弃子。
听到刘羽的脚步声靠近,寄奴儿没有抬头,反而低下头去,不想让敌人看到自己脸上难看的泪水。
“替这样的人卖命,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太子丹笑容微微疆硬,目光之中有隐隐的怒气在跳动。
满是豁口的无名长剑高举,在降落未落之际,马车里忽然传来了草生的喊声。
“不要杀他!”
刘羽长剑一顿,看着草生。
“此人....刚才明明有机会杀我们的....但是却没有动手,由此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嗜杀的人,田府的事情也很有可能.....”
“他不杀你们,是想留着你的命,在斗剑的关键时刻出声,分散我的心神,至于田府那件事确实是他做的,我想你就算问他,他也不会否认。”
草生急的双眼涌出泪来,跑过去拽着刘羽的衣角:
“荆大哥,那天你冲上马车救我之前...其实他一直挺照顾我的....”
刘羽心中微微一动,立即想到当初他在马车里劫持太子丹的时候,草生正躲在前门的角落里,如果那个时候寄奴儿去挟持草生.....
与他交手两次,每次都险象环生,刘羽不相信这个攻于心计的家伙当时没有注意到这点,但他仍旧没有那么做。
一时善念,还是刻意的报复太子丹的虐待?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这件事,刘羽应该算欠他一个人情。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一旦寄奴儿挟持了草生和刘羽进入对持,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互换人质,刘羽带着草生狼狈出城。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寄奴儿一定纠缠的话,还要护着草生,刘羽很有可能会走不出去,更别说找机会和老板娘汇合了。
之后城外那一剑,大家也只是各为其主,今天刘羽一剑斩断了他赖以生存的持剑右手,远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要不放他一马?
刘羽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反正已经是废人了,下次如果再见到他,再拔剑就好,就当还清了那次马车上的人情。
满是豁口的长剑入鞘,刘羽不再看这个丧家犬一眼:
“我不杀你,不是放过你,而是还你上次的人情。”
刘羽的转身离去,叫草生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内心有多可怜寄奴儿,而是因为他不希望刘羽也变成一个动辄杀人的剑客。
认识刘羽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看到她拿起剑时,就倍感陌生。
可是没等草生这一口气松多久,很快就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转身离去的刘羽,哪里都没有去,而是朝着太子丹张开双臂,大步迎上。
“殿下不计前嫌,荆轲感铭五内,愿在殿下座前效犬马之劳!”
太子丹也浑然没有想到刘羽的态度会这样的急转直下,愣了一下后又哈哈大笑的和他抱在了一起。
“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走,本公子带你过去面见大王!”
“多谢殿下抬举,只是我内人还在那里,能够容我过去交代一声?”
太子丹心中不快,可当目光注意到老板娘那边时眼前一亮,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笑容,对刘羽道:
“荆兄有福啊,好,本公子就在这里等你。”
刘羽谄笑着拱了拱手,一手扶着腰间长剑,慢慢走到了老板娘面前。
也许连刘羽也没有想到,前一刻还笑骂随意的自己,现在居然变得这么陌生。
“太子丹下来的时候,我看见阁楼里有太傅大人的身影,这种情况下迎接我的却是太子丹,足以说明如今的太傅府,恐怕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刘羽在老板娘开口前将话说了出来,伸手理了下她鬓边长发。
“不管你现在怎么看我,回去之后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有姬丹的凶名罩着,太傅府的人不敢拦你。”
“出去后就不要回来了,我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紧紧抱着两个孩子: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刘羽摇摇头:“此时乃我生平所愿,只有太子丹可以助我。”
“你的生平所愿是什么?功成名就?”
刘羽凑近了些压低嗓音,在老板娘耳边吐出两个字。
“刺秦。”
老板娘吃惊的瞪圆了一双杏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会想办法弄点钱给你,等哪天听到我刺秦的消息后,你就去那天咱们藏身的那处山洞,那里我会放进足够你下半生生活的金子,下半辈子安安生生的,别折腾了。”
刘羽伸手分别摸在两个孩子的头顶,对草生笑了笑,又看着秦舞阳:
“这孩子是我以前一个朋友的侄子,我答应了要教他点本事,可现在怕是不行了,有时间的话,帮我多教教他。”
刘羽最后一次伸手,是替老板娘拭去脸庞的泪珠:
“别哭了,再哭太子丹就要怀疑了。记得在赵国第一次见你,可不是这个软弱可欺的样子,得硬起来啊老板娘。”
老板娘哭笑不得的呸了他一口:“这个时候了还说笑!”
“怎么能是说笑呢,你看我每天起床都硬邦邦....”
刘羽注意到草生那副云里雾里的表情之后,立刻打住不再多说,挥了挥手:“回吧。”
老板娘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目光之中不舍与轻松兼而有之,十分复杂。
“荆兄与贵夫人感情很好啊,道个别都情深意重的。”
刘羽听出太子丹华中带着隐约的不满,立刻笑容谄媚的道:“累殿下久等,小人罪该万死。”
太子丹唔了一声,领先一步与刘羽前后上楼,期间好似不经意的问道:
“我看尊夫人好像哭了,不知你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啊?如果遇到了难题,本公子正好替你们解决。”
同一时间,在刘羽和太子丹相继上楼之后,有两个陌生高大的侍卫,不知从何处走出,一前一后的拦住了老板娘的去路。
老板娘双手护住两个孩子,目光中有些惊慌:
“你们要做什么?我男人可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
“巧了。”
拦路的侍卫生硬的笑了一下:
“我们兄弟也是太子手下的,刚刚殿下看到夫人哭的伤心,心中关切,特意叫我们过来问问,刚才荆轲都跟你们说了什么,可有什么困难?”
糟了。
老板娘下意识的想起,刘羽在耳边轻声念叨的的刺秦二字,连忙垂下眼睑掩饰神情:
“没什么,我们.....”
侍卫伸手阻止了老板娘的话头,用生硬的笑容,一瞬不瞬的盯着被吓得怯生生的草生。
“小姑娘,不如你来告诉我。”
老板娘如遭雷击,手脚冰凉。
如果刺秦的事情泄露出去,别说他们了,荆轲也得立刻被乱刀砍死。
怎么办?怎么办?
心中一团乱麻的老板娘想说什么,可那侍卫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像是个拿着糖果诱骗小海的怪叔叔,皮笑肉不笑的对草生道:
“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出来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回家二字,一直怯怯的草生宛如被注入了一道勇气,用细声细气,稚气未脱的声音,将刘羽方才所言的话描述了出来。
“荆大哥说,他每天都硬邦邦的。”
“......”
老板娘。
“......”
侍卫目光呆滞了一下,打量了一眼老板娘,面色古怪。
阁楼上,刘羽面对太子丹好似不经意间抛出的问题,面色如常的道:
“也没聊什么,妇道人家没见识,看到又是断手又是翻车的吓坏了,废了我好大功夫才安抚下来。”
“哦?是这样吗?”
太子丹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刘羽微微有些警兆。
很快,有个高大侍卫从楼下上来,低头在太子丹耳边说了句什么。
“......”
太子丹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