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是种武器,杀人的武器,以杀止杀。
黎明前后
黎明。
树林里充满了清冷而潮湿的木叶芬芳,泥土里还留着今年残秋时的落叶。
可是明年新叶又会生出了。古老的树木将又一次得到新的生命。
如果没有枯叶,又怎么会有新叶再生?
杨铮用一块破布卷住了离别钩,用力握在手里,挺起胸膛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回来,七天之内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如果他不能回来了呢?
这问题他也连想都不敢去想,也没法子想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杀气。
然后他看见了蓝大先生。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蓝一尘忽然间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色看着他。
杨铮当然会觉得有一点意外,他问蓝一尘:“你怎么会来的?”
“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蓝一尘说:“想不到你真是杨恨的儿子。”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很奇怪的感情,也不知是讥讽?是痛苦?还是安慰。“我跟你来,本
来还想再见他一面。”蓝一尘叹息:“想不到他竟已先我而去。”
杨铮保持着沉默。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大先生目光已移向他的手,盯着他手里用破布卷住的武器。
“这是不是他留给你的离别钩?”
“是的。”杨铮不能不承认,而且不愿否认,因为他一直以此为荣。不管江湖中人怎么
说都没有改变他对父亲的看法。
他相信他的父亲绝不是卑鄙的小人。
“我知道他一定会将这柄钩留给你。”蓝一尘说:“你为什么一直不用它?是不是因为
你不愿让别人知道你是杨恨的儿子?”
“你错了。”
“哦?”
“我一直没有用过它,只因为我一直不愿使人别离。”
“现在你为什么又要用了?”
杨铮拒绝回答。
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必告诉任何人。
蓝一尘忽然笑了笑:“不管怎么样,现在你既然已经准备用它,就不姑先用来对付
我。”
“你相信蓝大先生一定能找到杨铮?”
“一定。”
“杨铮的行踪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到县衙里的签押房去看过他的履历档案。”
王振飞说:“赵头儿带我去的。”
——赵正无疑也是这条链子其中的一环,所以他故意将倪八的行踪告诉杨铮,自己却迟
迟不来,绝不想和杨铮争功。
“杨铮是大林村的人,从小就和他寡母住在村后那片大树林外面,如玉也是那个村子里
的人。”王振飞说:“这次他是带如玉一起走的,他要调查这件案子,总不能带着个姑娘在
身边,一定会先把如玉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王振飞又道:“他的兄弟都已被关在牢里,他根本没有别的可靠朋友,根本没有地方可
去,所以我算准他一定会先把如玉送回他的老家,他们走的也正是回大林村的那条路。”
他算得的确很准。
他能够坐上青龙会属下堂主的交椅,并非侥幸,要当中原镖局的总镖头,也不是件容易
的事。
“我敢保证,明天这个时候,杨铮一定会回到大林村,一定已经死在蓝山古剑下了。”
第二天的黄昏,杨铮果然带着如玉回到了他们的故乡。
青梅子、黄竹马,赤着脚在小溪里捉鱼虾,缩着脖子在雪地里堆雪人,手拉着手奔跑在
遍地落叶的秋林。
多么愉快的童年!多么甜蜜的回忆。
就象是做梦一样,他们手拉着手回到这里,故乡的人是否无恙?
他们并没有回到村里去,却绕过村庄,深入村后的密林。
杨铮臂上的肌肉骤然抽紧。
“对付你?”他问蓝—尘:“我为什么要用它来对付你?”
蓝一尘冷冷地说:“现在我已经不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杨恨就不会受伤,也不
会躲到这里来,含恨而死。”
杨铮额角手背上都已有青筋凸起。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蓝山古剑已出鞘,森森的剑气立刻弥漫了丛林。
“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你最好永远牢记在心。”蓝一尘的声音正如他的剑锋那样冰冷
无情:“就算你不愿让人别离,也一样有人会要你别离,你的人在江湖,根本就没有让你选
择的余地。”
曙色已临,七十二根白烛已熄灭。
自从昨夜夜深,狄青麟拔出了那柄暗藏在腰带里的灵龙软剑后,白烛就开始一根根熄
灭,被排旋激荡的剑气摧灭。
他们竟已激战了一夜。
高手相争,往往在一招间就可以解决,生死胜负往往就决定在一瞬间,可是他们争的并
不是胜负,更没有以生死相拼。
他们是在试剑,试狄青麟的剑。
所以狄青麟攻的也不是应无物,而是这七十二根白烛。
他要将白烛削断,要将每一根白烛都削断。
可是他的剑锋一到白烛前,就被应无物的剑光所阻。
烛光全被熄灭后,屋里—片黑暗。
他们并没有停下来,就算偶而停下,片刻后剑风又起。
现在曙色已从屋顶上的天窗照下来,狄青麟剑光盘旋一舞,忽然住手。
应无物后退几步,慢慢地坐到蒲团上,看来仿佛已经很疲倦。
狄青麟的神色却一点都没有变,雪白的衣裳仍然一尘不染,脸上也没有—滴汗。
这个人的精力就好象永远都用不完的。
应无物眼仿佛又盲了,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没有看他。过了很久才问:“这次你是不
是成功了?”
“是的。”狄青麟的脸上虽然没有得意的表情,眼睛却亮得发光。
——他怎么能说他已成功?
——他攻的是白烛,可是七十二根白烛还是好好的,连一根都没有断。
应无物忽然叹了口气。
“这是你第十一次试剑,想不到你就已经成功了。”他也不知是在喜欢,还是在感叹:
“你让我看看。”
“是。”
说出了这—个字,狄青麟就走到最近的一个烛台前,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一根白烛。
他只拈起了一半。
中根白烛被他拈起在乒指上,另外半根还是好好地插在烛台上。这根白烛早就断了,看
起来虽然没有断,其实早已断了。断在被剑气摧灭的烛蕊下三寸间,断处平整光滑如削。
这根白烛本来就是被削断的,被狄青田的剑锋削断的。
白烛虽断却不倒,因为他剑锋太快。
每一银白烛都没有倒,可是每一根都断了,都断在烛蕊下三寸间,断处都平滑如削,都
是被他剑锋削断,就好象他是用尺量着去削的。
那时候屋子里已完全没有光,就算用尺量,也量得没有这么准。
应无物的脸色忽然也变得和他的眼色同样灰暗。
狄青麟是他的弟子,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现在狄青麟的剑法已成,他本来应该高兴才
对。
但是他心里却偏偏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虚惆帐,就好象一个不愿承认自己年华已去的女
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应无物才慢慢地说:“现在你已经用不着再怕杨锋了。就算他真是杨恨
之子,就算杨根复生,你也可将他斩于剑下。”
“可惜杨铮用不着我出手就已死定了。”狄青闻道:“现在他恐怕已经死在蓝大先生手
里。”
应无物脸上忽然露出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盲眼中忽然又射出了光,忽然问狄青麟:“你
知不知道上次我为什么不杀杨铮?”
“因为你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狄青麟说:“你知道蓝一尘—定不会放过他。”
“你错了。”
应无物说:“我不杀他,只因为我知道蓝—尘绝不会让我动他的。”
狄青麟的瞳孔又骤然收缩。
“为什么?”
“因为蓝一尘是杨恨唯一的一个朋友。”应无物道;“杨恨平生杀人无算,仇家遍布天
下,就只有蓝一尘这一个朋友。”
狄青麟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忽然大步走了出去,走过应无物身旁时,忽然反手一剑,由
应无物的后背刺入了他的心脏。
密林中虽然看不见太阳,树梢间还是有阳光照射而下。
杨铮慢慢地将包扎在离别构外的破布一条条解开,解得非常慢,非常小心,就好象一个
温柔多情的新郎在解他害羞的新娘嫁衣一样。
因为他要利用这段时期使自己的心情平静。
他看见过蓝大先生的出手,那一剑确实已无愧于“神剑”二字。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能击败这柄神剑,可是现在他一定要胜。
因为他不能死,绝不能死。
最后一条破布被解开时,杨铮已出手,用一种非常怪异的手法,从一个让人料想不到的
地方反钩出去,忽然间已改变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江湖中很少有人看见过这种手法,看见过这种手法的人多数都已和人间离别了。
蓝大先生的古剑却定如蓝山。
他好象早已知道杨铮这种手法的变化,也知道这种变化之诡异复杂绝不是任何人能想象
得到的,也绝非任何人所能招架抵挡。
所以他以静制动,以定制变,以不变应万变。
但是他忘记了一点。
杨恨纵横汇湖,目空天下,从未想到要用自己的命去拼别人的命。
他根本没有必要去拼命。
杨铮却不同。
他已经发现自己随便怎么“变”都无法胜过蓝大先生的“不变”。
一—有时“不变”就是“变”,比“变”更变得玄妙。
杨铮忽然也不变了。
他的钩忽然用一种丝毫不怪异的手法,从一个任何人都能想得到的部位刺了出去。
他的钩刺出去时,他的人也扑了过去。
他在拼命。
就算他的钩一击不中,可是他还有一条命,还可以拼一拼。
他不想死。
可是到了不拼命也一佯要死的时候,他也只有去拼了。
这种手法绝不能算处什么高明的手法,在离别钩复杂奥妙奇诡的变化中,绝没有这种变
化。
就因为没有这种变化,所以才让人想不到,尤其是蓝一尘更想到,他对离别钧的变化太
熟悉了,对每一种变化他都太熟悉了。
在某种情况下,对某一件事太熟悉也许还不如完全不熟悉的好。
——对人也是一样,所以出卖你往往是你最熟悉的朋友,因为你想不到他会出卖你,想
个到他会忽然有那种变化。
现在正是这种情况。
杨铮这一招虽勇猛,其中却有破绽,蓝一尘如果即时出手,他的剑无疑比杨铮快得多,
很可能先一步就将杨铮刺杀。
但是身经百战的蓝大先生这一次却好象有点乱了,竟没有出手反击,却以“旱地拔葱”
的身法,硬生生将自己的身子凌空拔起。
这是轻功中最难练的一种身法,这种身法全凭一口气。
他本来完全没有跃起准备的,所以这一口气提上来时就难免慢了一点,虽然相差最多也
只不过在一刹那间,这一刹那间却已是致命的一刹那。
他可以感觉到冰冷的钩锋已钩往了他的腿。
他知道他的腿已将与他的身子离别了,永远离别。
鲜血飞溅,血光封住了杨铮的眼。
等他再睁开眼时,蓝一尘已倒在树下,惨白的脸上巴全无血色,一条腿已齐膝而断。
纵横江湖的一代剑客。竟落得如此下场。
杨铮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怜悯,但是他也没有忘记他父亲临死前的悲愤与悒郁。
他冲过去问蓝—尘:“我父亲跟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将他伤得那么重?”
蓝一半看着他,神眼己无神,惨白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的声音低而虚弱;“那—年的九九重阳,我被武当七子
中还没有死的五个人一路迫杀,逃到终南绝顶忘忧崖。”
危崖千丈,下临深渊,已经是绝路,蓝—尘本来已必死无疑。
“想不到你父亲居然赶来了,和我并肩作战,伤了对方四人,最后却还是中了无根子一
着内家金丝绵掌。”蓝一尘黯然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是绝不会受伤的。其实他并不
欠我什么,我将那柄钩送给他时,只不过因为我觉得那已是废物,想不到你父亲竞将他练成
一种天下无双的利器。”
杨铮脸色惨变,冷汗已湿透衣裳。
“他受伤,只因为他要救你?”
“是的。”蓝一尘说:“他的师傅是位剑师,虽然因为炼坏我一块神铁而含羞自尽,却
不是被我逼死的。自从我埋葬了他的师傅,将那柄残钩送给他之后,他就一直觉得欠我一份
情,他知道武当七子与我有宿怨,就先杀了七子中的明友和明非。”
蓝一尘长叹:“他虽然脾气不好,却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
杨铮的心仿佛已被撕裂。
他的父亲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他却将他父亲难—的恩人和朋友重伤成残废。
他怎么能去见他的亡父于地下?
蓝大先生对他却没有一点怨恨之意,反而很温和地告诉他。
“我知道你心里在怎么想,可是你也不必因为伤了我而难受,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回
来的。”他说:“那一次如果没有你,我已死在应无物剑下。”
他苦笑道:“因为我的眼力早巳不行了,我处处炫耀我的神眼。
为的就是要掩饰这一点,那天晚上无星无月,我根本已看不见应无物出手,他一拔剑,
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好象十年前我被武当七子追到忘优崖时一样。”
他的声音更虚弱,挣扎着拿出个乌木药瓶,将瓶中药全都嚼碎,一半敷在断膝上用衣襟
扎好,一半吞了下去,然后才说:“所以现在我已欠你们父子两条命了,一条腿又算什
么?”蓝大先生说:“何况你断了我这条腿,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
他居然还笑了笑;“自从那次忘忧崖一战之后,我就想退出江湖了,但是别人却不让我
退,因为我是蓝一尘,是名满天下的神眼神剑,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人要杀我成名,逼我出
手,应无物只不过是其之一而已。”
人在江湖,尤其是象他那样的人,就好象是一匹永远被人用鞭子在策赶着的马,非但不
能退,连停都不能停下来。
“但是现在我已经可以休息了。”蓝先生微笑道:“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剑客,别人已经
不会看在眼里了,就算战胜了我,也没有什么光采,所以我也许还可以因此多活几年,过几
年太平日子。”
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杨铮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些话而觉得心里比较舒服些。
“我会还你一条腿。”杨铮忽然说:“等我的事办完,一定会还给你。”
“你要去做什么事?”蓝一尘问他:“是不是要去找狄青麟和王振飞?”
“你怎么知道7”“你的事我都很清楚。”蓝大先生说:“我也知道王振飞是青龙会的
人,因为我亲眼看见他去替那两个青龙会属下的刺客收尸,我又故意去找他探听你的消息,
他果然很想借我的刀杀了你。”
他又微笑;“因为江湖中人都以为那位剑师是被我逼死的,除了应无物之外,后来没有
人知道我和杨恨的交情。”
杨铮沉默。
蓝大先生又说:“我还知道你曾经去找过‘快刀’方成。从他告诉你的那些事上去想,
你一定会想到万君武是死在狄青麟手里的,只因为他始终不肯加入青龙会,‘顺我者生,逆
我者死’,青龙会要杀万君武,只有让狄青麟去动手才不会留下后患。由此可见,狄青麟和
青龙会也有关系。”
他的想法和判断确实和杨铮完全一样,只不过其中还有个关键他不知道。
杨铮本来一直都找不出狄青麟为什么要杀思思的理由。
现在他才想通了。
那时思思无疑是狄青麟身边最亲近的人,狄青麟的事只有她知道得最多。
万君武死的时候,狄青麟一定不在她身边。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不难想到万君武的死和狄青麟必定有关系。
她一直想缠住狄青麟,很可能会用这件事去要挟他。为了要抓住一个男人,有些女人是
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可借她看错了狄青麟这个人了。
所以她就从此消失。
这些都只不过是杨铮的猜想而已,他既没有亲眼看见,也没有证据。
但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狄青麟有什么理由要杀思思。
如果他只不过不想被她缠住,那么他最少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抛开她,又何必要她的命?
蓝大先生只知道杨铮要寻回被掉包的镖银,并不知道他还要查出思思的死因。
所以他只不过替杨铮查出了一点有关王振飞和青龙会的秘密。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查出的这一点不但是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而且是一条线。
——万君武的死,思思的死,莲姑的死,如玉的危境,要杀她的小叶子,镖银的失劫,
银鞘的掉包,青龙会的刺客,为刺客收尸的人,被掉包后镖银的下落。这些事本来好象完全
没有一点关系,现在却都被这一条线串连起来了。
乌木瓶里的药力已发作。
一个经常出生人死的江湖人,身边通常都会带着一些救伤的灵药,有些是重价购来,有
些是好友所赠,有些是自己精心配制,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得来的,都一定非常有效。
蓝大先生的脸色已经好得多了。
“刚才我故意激怒你,逼你出手,就因为要试试你已经得到你父亲多少真传。”他说:
“离别钩的威力,一定要在悲愤填膺时使出来才有效。”
他的腿虽然也因此而离别,但是他并不后悔。
能在一招间刺断蓝大先生一条腿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
“以你现在的情况,王振飞已不足惧。”蓝一尘说:“真正可怕的是应无物和狄青
麟。”
“应无物和狄青麟之间也有关系?”
“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密切。”蓝一尘道;“江湖中甚至有很多人在谣传,都说应
无物是狄青麟母亲未嫁时的密友。”
“谣传不可信。”杨铮道:“我就不信。”
蓝大先生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已经发现他的亡友之子也是条男子汉,不深入隐私,不
揭人之短,也不轻情人言。
“可是不管怎么样,狄青麟都一定已经得到应无物剑法的真传。”
蓝一尘道:“现在说不定连应无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会小心他的。”
蓝大先生沉思着,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沉声道:“如果狄青麟的剑真的已胜过应无
物,你就有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在一个世袭一等侯的一生中,绝不能容许任何一个人在他身上留下一点污点。”
蓝大先生道:“如果应无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对他还有什么用?”
杨铮的双拳握紧:“狄青麟真的击膂这种事?”
“他会的。”蓝一尘道:“你的身世性格都和他完全不同,所以你永远不能了解他的想
法和做法。”他忽然叹了口气:“要做狄青麟那样的人也很不容易,他也有他的痛苦。”
——谁没有痛苦?
—一—只要是人,就有痛苦,只看你有没有勇气去克服它而已,如果你有这种勇气,它
就会变成一种巨大的力量,否则你只有终生被它践踏奴役。
蓝大先生慢慢地移动了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让我好好休息。”他闭上眼睛;“不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等
你活着回来再说也不迟。”
“你能活着等我回来?”
蓝大先生笑了笑:“直到现在为止,我能活下去的机会是比你大得多。”
扬挣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大步走出了这个阴暗的树林。
树林外,阳光正普照劳大地,
阳光如此灿烂辉煌,生命如此多彩多姿,他相信蓝大先生一定能照顾自己,—定能活下
击的。
但是他对自己的生死却完全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