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马财看看表,对视着大全的眼睛摇摇头:“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应该已经上船了。放心,你全哥不希望他们出现,我也一样不希望他们出现。我们两个像现在这么打下去,只可能两败俱伤。眼下你能连任做你的事,我能远离社团做我的事,虾叔那件事,也算得上还清了,我们根本没什么好再打下去的必要。我有两庄生意要跟你谈。第一,我的事现在做不下去了,几个停滞的项目会再招标,当然不会从深水埗招,所以我希望所有其他来招标的人,知道应该怎么报价。”说着,鬼马财特意用受了伤的左手把雪茄送到嘴边。
大全看着他裹着纱布的手指,和衬衫上黑褐色的血迹,得意的问:“你准备拿什么条件跟我谈?”
鬼马财耸了耸肩:“没什么,反正我的工程跟项目现在停了,我不介意出来跟你争坐馆。甚至,我可以指认你买凶杀人,杀了那三个老家伙。”
大全听的莫名其妙,嘲讽道:“财哥你怕不是气昏了头吧?”
“不如你现在打一通电话到湾仔的场子里,问一问火勇那边有什么动静?”
大全的表情逐渐僵住,召唤手下拿来大哥大拨起号码。听着电话那边的转述,大全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一语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鬼马财满不在乎的说:“一卷录音带而已,是真是假,全凭我一句话,全哥你好好考虑。第二,全哥你一定希望自己走的时候,能带走多少钱就带走多少钱。毕竟,你这辈子大概都不能再踏进香港半步了。我愿意现在就出钱买你在油尖旺所有生意的一半股权,一直到你离开再正式接手。不过你离开的那一天,我要斩华做和记的龙头。”
“哼哼…”大全惋惜的苦笑起来:“林殊财,可惜,我们是对手。如果我们是兄弟,也许全香港都会是我们的。好,没问题。这一次真心的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同时也希望财哥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我知道越南仔和大陆妹还在深水埗。万幸的是,越南仔在医院里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碰到了天九,不然财哥你恐怕没办法在这抽雪茄了。不幸的是,他上了天九的车,去了你得夜总会,这一路上的监控断断续续,不过也拍得足够清楚了。我已经叫人处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份底片,等我离开香港的那天,就当做分别礼物送给你吧。”
大全伸出右手,鬼马财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本来交头接耳的房间里立马安静了,纷纷疑惑的看着二人。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大全非常自然的坐在主座上,一边淡定的泡着茶一边说:“我们和记,是一个老掉牙的社团。我大哥在的时候,希望和气生财,结果被人骑在头上拉屎,还把自己和两位叔伯的命搭了进去。按理说,应该先把三位长辈的白事办了再讲其他的。可是重案组跟O记那两个扑街死咬着要做尸检,现在仇要报,仗要打,顾不了那么多,不知道各位老大们怎么看?”
左手旁的鬼马财抱着肩膀一语不发,这一群老江湖自然也就心照不宣,顺其自然的把大全往坐馆的位子上推。
雀喧鸠聚了一番,大全倒好了茶,摊手而语:“请茶!”
满屋的人都没有动作,只是齐刷刷的看向鬼马财,鬼马财立起腰身,伸手拿了茶盘最中间的那杯,其他人才随之起身去取。
鬼马财抿了一口茶水,张口道:“和记几十年里都是选举制,不能在你全哥这坏了规矩,免得以后兄弟们有微词。”说罢,举起右手:“这届坐馆,我投大全一票。”
众人震惊之余,也都纷纷举手应援。在全票当选之后,小小的茶室里充斥着虚假的祝贺。鬼马财站起身,再次让吵嚷戛然而止。
“各位大哥,因为我个人原因,揸数的位置恐怕我无力承担。所以,从今天开始,由斩华暂代揸数一职。”
话音才落,屋子里马上传来些不和谐的声音:“财哥,恐怕这不合规矩吧?揸数不能任职,从来都是另选,一向没有过暂代。况且斩华…”
“论辈分,斩华原来是双花红棍,直属我大哥肥黎,跟在座各位是平辈。轮资历,不说大大小小的江湖争霸拳赛,斩华带队打过荃湾,争过澳门赌场。如果不是当年为社团背官司进了苦窑,现在这屋子里,起码也该有他一张椅子。就算说是社团欠他一个揸数,也不为过。如果为社团做事,什么好处都没有,我们只是过河拆桥。那以后,下面这些兄弟,谁还会给各位老大卖命?”大全没有抬眼,一边给鬼马财添茶,一边慢悠悠的讲。
屋子里再次鸦雀无声,几个老大互相交换眼神,见大全向着鬼马财说话,心中已彻底有了数。
鬼马财拿起茶杯补充道:“各位放心,有任何问题,全哥和我都会出面解决。另外,深水埗最近会有一些工程招标,希望各位老大能卖我阿财一个面子,不要去染指,给一个大家都下得了台的报价。我阿财不是铁公鸡,只不过眼下我们和记内忧外患,火勇更是搞了盘假磁带来诬陷全哥跟我欺师灭祖。我们出来混的,讲个道义。如果坐馆跟揸数都不讲道义,我们和记和省港旗兵有什么分别?和记这块牌子倒了,大家都没有好处。现在不光是全哥和我的事,是我们整个社团的事!等结束了这场风波,我林殊财一定会给在座各位一个满意的回报。”说罢,鬼马财转头看向大全。
大全心领神会,站起身顺着鬼马财的话继续说:“眼下我们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火勇。三位叔伯的死,必须要有个说法!不然恐怕各位老大以后连出去收保护费,都要夹着尾巴去收!”
“大全,为社团做事我们当然没问题。不过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条子盯得很紧,我们总不能各自召集几百人浩浩荡荡冲进湾仔开打吧?”
“是啊,闹得这么凶,总要看看洪安权叔的意思。就这么贸贸然开打,一定会变成社团大火拼,最后会没法收场的。”
大全点点头:“我明白各位老大的意思,权叔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出来谈。但如果…权叔不想谈,又或者,没有个像样的交代,不知道各位老大又怎么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将问题推了回来:“那就看你全哥怎么说咯?”
大全笑了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我说,从湾仔打回来的地盘,我和财哥分文不取,通通归各位老大。感谢各位老大一心为社团,替我大哥报仇!”
话音才落,茶室大门打开,杜sir带着一队警员闯入,看着主座上的大全虚伪的道贺:“哇!看来要恭喜全哥啊!”
“警官,我们…”
身旁的社团律师才要开口,就被杜sir伸手阻止:“诶…”,他边环顾茶桌上的各地区话事人,边说:“沙胆,贺佬,肥威,四仔明,蛇头鲳,卷毛,黑鬼周…在座各位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蓝灯笼,我也不是第一天当差的巡街警。社团选举嘛,就别搞那套浪费口舌了。这是逮捕令,跟你们无关,罗世全林殊财,例行公事,带头套,走吧。”
“怎么杜sir?见不得人啊?”大全无所谓的呛道。
“那倒不是,外面楼里车里起码藏着几十部照相机等着待会拍合照,我怕把全哥拍丑我担待不起。”杜sir也呛了回去。
背手带好手铐,套了面罩,杜sir一行迅速收队。茶楼外的夜空下车来车往,时不时从四处闪起光亮。将两人压上车,杜sir四处张望了一番,不满的吼了句:“这么黑开着闪光灯,小心闪瞎你们的眼睛啊!”随即也上车离开。
回到警署,大全被单独带到了陈警司的办公室。关上门拉好窗帘,陈警司一把拽下大全的头套,恶狠狠摔在地上。怒目圆睁,低声呵斥:“罗世全!你他妈的癫拉?你知不知道你绑的是什么人?”
大全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答到:“简山河的私生子嘛。你怕什么?怕他当场认亲削你警署的预算?还是怕他不给你退休啊?够了,我跟肥黎给你的钱就算退不了休也够你挥霍完这辈子了。哼哼,没想到我们陈警司连杀人都没眨一下眼,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议员简山河吓得方寸大乱。”
陈警司一把揪起大全的衣领:“顶你全家个王八蛋!你想跟火勇鬼马财怎么闹我都不会管你!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人在哪?”
大全被拽得一踉跄,身体挪开了椅子,腾在半空,脸上却仍挂着戏弄的坏笑。一扭身,挣脱开陈警司的手,因为没有重心又倒回椅子上:“放心陈飞虎,人我会让你救到活的,临近退休再立一次功,这种机会,不是谁都有的。哈,陈飞虎,你运气真好,本来那条粉肠今晚应该死在阿财地盘上的,你要多谢财哥啦。”
“少他妈废话!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人在哪?”陈飞虎再次揪住大全的衣领,将他死死按在靠背上。
大全见陈警司额角血管凸起,是真的动了大怒,慢悠悠安抚道:“大屿山大澳渔村棚户区,第三排右手边蓝色顶那间,两个冷佬,只有刀。放心,倒了几手了,这种定时炸弹我不会放在自己手边的。你不拿去邀功,我就拿去喂鱼了。”
陈警司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紧盯着大全,眼色如刀,以确认信息的真伪。大全歪着头朝他挑了挑眉:“陈警司还不去邀功?等着明早去深水埗捡尸体啊?一条没用的粉肠,就能换两条冷佬的命,和几个人的财运亨通,你说说这世界多有趣?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