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酒
仓库的二层平台上,一个男人,手中握枪,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睛里却直盯着童熙晔难掩其中的焦虑。他从仓库后面的天窗爬进来,机警没有惊动下面的任何人。
童熙晔面罩寒霜,抬头冷冷道:“谁叫你来胡闹的?”
秦烁吐吐舌头:“老大,要是这次能不死,你再跟我算帐吧。”
孟山虎并非吃素好唬的角色,大笑道:“小子,凭你一个想从我们这些人里救走他,你还是回床上继续做梦吧。”
秦烁不紧不慢也笑道:“凭我是不行,但我手里是货真价实的枪。我甚至不需要瞄准,闭着眼开一枪大家就一块完蛋。”
“你——”孟山虎声音沉下去,“你敢吗?那样你要死,童子也要死。”
“我数到三,你不放他走,我就开枪。”秦烁的声音四平八稳,充满愉悦和轻松,却不带一点玩笑的意味。
“一。”他数得毫不犹豫。
“等一下,你是谁,报上你的名字。”
“秦烁。——二。”
秦烁?不要命的秦烁!居然是他!孟山虎心绪急转直下,匆忙道:“好!我放童子走!”他在童熙晔身边曾经名噪一声,就因为他可以为了童熙晔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不顾一切的疯狂,两年前他销声匿迹,原本以为是死了,谁知道——
“算你聪明。”秦烁慢慢从二楼走下来,小心防备着孟山虎手下扑过来,他站在仓库门口,手指始终扣在扳机上。
童熙晔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把枪给我。”
秦烁眼睛盯着孟山虎一干人,“不,外面有机车,你去。”
童熙晔恒久淡漠的眸中流露出一丝焦躁:“你不听我的?”
“有时,我不听。”秦烁扬起灿烂的笑容。
“混蛋。”
孟山虎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童熙晔的背影消失在仓库门口。不久传来机车的发动声。
秦烁突然正色说道:“我想我们还是一起死吧。”随即扣下了扳机。
“不!”孟山虎心中蓦然一惊,下意识躬身用手去护着头。
喀嚓一声,没有子弹,秦烁已转身跑出去。
“追啊!”孟山虎恼羞成怒追出去,正看见秦烁跳上机车后坐,他举起枪——
“秦烁?!”
“我没事,老大”,秦烁忍住后背传来刺骨的痛,胳膊环上童熙晔的腰,“开这么快,小心驾驶啊,我可不想死于交通事故。”
他闭了眼,脸贴在童熙晔背上,很安心惬意的露出笑容,后肩流的血,如同他的荣耀,他为童熙晔受的伤,就如同一个战士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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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痛,痛死我了。连默你轻,轻,轻,哎哟,你知道什么叫轻?”秦烁自从进了手术室就没停止过大呼小叫。
连默撇撇嘴鄙夷嘲讽:“这才是消毒算什么啊,一会给你取子弹才叫疼。留着力气那时候再叫吧。”
手术室外,童熙晔冷冷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男人,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周生和张朋。
“谁告诉他的?”
“是我。”张朋梗直了脖子,理直气壮道,“是他打电话追问我个没完没了,我就干脆都告诉他。”
“你想我杀了你?”童熙晔淡淡问道。
“我不明白,老大,四长老本来要秦烁去做诱饵,你非说他份量不够硬替他顶下来”,张朋倔强的驴性上来,根本不顾一旁向他使眼色的周生,自顾说道,“秦烁这孩子资质奇好,我有意培养他做我的接班跟在你身边,前几年也一直很顺利,为什么你突然就把他弃之不用了?”
“这次的事就作罢,不要有下次。”童熙晔转身离去。
“老大——”张朋还要说什么,被周生一捂手,硬生生拖走。
“我真不明白,老大到底什么地方不满意秦烁了?那孩子做梦都想跟他身边。”
被张朋的愤愤不平搞的哭笑不得,周生无奈戳戳他的脑门:“老兄,你也太不开窍了,老大对小烁子那是——总之以后你别再搞这样的事,幸亏这次小烁子没大碍,不然明年的今天我真要给你烧香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
“简单说起来,我们现在血雨腥风,今日不知明日的生活你喜欢吗?可是我们回不了头,这是条不归路,老大不想小烁子跟我们一样。”
“就因为那件事,老大还对他心存愧疚?”张朋似乎是明白点了。
“已经不光是愧疚那么简单。”周生笑,笑里还是颇多的无奈,“只可惜小烁子感觉太不灵光了。”
“先别说这个,既然我们跟龙虎帮正面开战了,你看老大会答应飞燕盟的合作要求吗?”
“四长老一再促成,老大的压力不小。”周生摇摇头,“不知道老大会怎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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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默从手术室里出来,童熙晔淡淡问了句:“子弹取出来了?”
“还没有,我正要去给工具消毒。”连默笑道,“老大你放心,那小子运气不错,子弹卡在肌肉里,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连默往消毒间去了,童熙晔则推门进了手术室,看见秦烁趴卧在床上。
“老大,是你吧?”秦烁没回头,声音里带着笑意,“走路不带一点响。”
“谁准你自做主张的?”
秦烁心想着老大不会对个伤患下手吧?如实做答:“谁叫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童熙晔走到床头,蹲下身,与他面对面,四目接触让秦烁有点不自在的回避,听见童熙晔冷冷道: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下个月我结婚。”
秦烁一愣,问了句:“结婚?跟女人吗?”
“废话。”童熙晔站起身,秦烁看不见他的脸了,“跟飞燕盟老大的独生女结婚,他们会帮助四合帮对付龙虎门。”
伤了你,我就杀得他们鸡犬不留!童熙晔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凝视了秦烁的伤处片刻,静静离开了。
秦烁趴在床上,呆呆出了神。
“秦烁?秦烁!”有人叫他。
“连默啊,怎么了?”他尴尬的笑了笑。
“你真是个怪人,消毒都叫成那样,取子弹的时候反倒一声不吭了。”
“怎么你已经取出来了?”秦烁一惊,他刚才恍惚了这么久吗?
“不信你看。”连默端过盘子,里面一颗血淋淋的子弹还来回滚动。
“你给我上麻药了?”秦烁追问。
“我这里才没那种东西。”
“那还真是——奇怪”,秦烁怔怔垂下头,自言自语道,“怎么我就没觉得疼,一点都没觉得呢。”
打个大大的哈欠,抡了抡胳膊,秦烁满意的咧嘴笑笑,自己的恢复力好得惊人,这种身体对老大才更有用啊。想到童熙晔,立刻想到他要结婚,坐在顶楼围栏向外晃荡着腿,对着平静寂寞的天空叹气,自己真的还有用处吗?
“秦烁!你坐在哪里干什么?危险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不明白?”背后传来林月白的声音,似乎是怕吓着他而刻意压低语调。
秦烁回头冲他粲然一笑:“知道死字怎么写,危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先下来。还有,这两个礼拜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学校?”林月白一本正经的追问。
“因为不想见你啊。”秦烁垂下眼,透过自己的双手和腿间,看向百米下的青色路面,“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对你来说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关于……童熙晔?”林月白迟疑的问道。
秦烁转身跳下那个距离死亡一步之遥的地方,面对着林月白,却把目光转向一边,为难的抓抓头发:“他要——结婚。”
寂静,天空有鸟飞过乱叫了几声,秦烁偷瞄向林月白的脸,却意外看到他平和淡然的微笑:
“是吗?他的年龄,也是时候了,你见过他的准新娘没有?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喂,喂”,秦烁歪头将脸凑近,直盯进林月白的眼眸里,“在我面前没必要掩饰你的伤心痛苦之类的,就算哭出来也行,我不会嘲笑你还会把肩膀借给你。”
“你把我想象得太懦弱了吧?”林月白微愠,随即又淡淡道,“也早想到会有这一天,或者说从开始我就没抱过任何奢望。”层层掩盖下深埋的那一丝苦涩,就像琴弦上最微弱的颤声。
“叫你别装了啊,走吧走吧,我陪你喝酒疗伤。”秦烁勾起手臂扼住林月白的脖颈,自顾自迈开大步向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辞,“跟我不必客气了,反正酒钱是你出,我会好好安慰你的。”
“你怎么从来不听人说话?!”在秦烁的铁臂桎梏下被迫倒退着跟随,林月白挣扎反抗彻底无效,“我说过我不需要去买醉啊!唔——”嘴被秦烁的小臂堵上了。
奋力扭头恢复言论自由:“我晚归我妈会担心,我——啊!”突然被甩在墙壁上,秦烁双手撑在他左右,整个人罩住他,一字一字道:
“不去,我就在这里侵犯你。”
林月白怔住了,这是秦烁一贯的行为模式,他的脸上也依然是邪气狭促的笑,但说不出为什么,林月白感到异样,秦烁身上隐约透出阴冷的暴躁,和无助的彷徨。
似乎——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他吧?林月白无奈苦笑,心底渐渐泛起一层莫名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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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白并不肯定自己是否同志,他只是默默爱慕童熙晔,却从没有跟男人有过实质交往,所以他天然流露出纯素清涩的气质,在三千世界的吧台前显得抢眼诱人。
他忐忑不安的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低垂着脸,心里抱怨着秦烁怎么半天还不回来,说什么去点酒水,要酒的话吧台里不就有吗?
“就自己?”一个中年男人挨着他坐下,顺手就搭上他的肩膀。
林月白紧张的一挺身挣开男人的手:“不是,我跟人一起。”
“如果是我就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中年男人显然无意放弃,反而更紧的贴上来,“这分明是给人机会——”
“给你挨揍的机会!”伴随这火爆味十足的声音,林月白看见男人发福的身躯从高椅上栽了下去,后面是利索收回踢腿的秦烁,他竟搬着整整一箱红酒,吧台根本没那么多存货。
“你,你怎么踢人呢?”林月白扭头看看地上的男人,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不至于如此叫他难堪。
“原因明摆着,我手空不出来,不然就揪起他扔到街上去。”将酒箱放在大理石吧台上发出清脆声响,秦烁坐回他的位置,徒手拔开瓶盖,一瓶递给林月白,慷慨说道:
“来吧,老师,我一定陪你到底,今晚尽情的喝,反正是你付帐,我知道你昨天才领了薪水。”
“杯子?”
“用瓶喝比较痛快,有人说任何烦恼都能淹死在酒瓶里。”
“谁说的?”林月白问道。
“我。”秦烁也为自己打开一瓶,碰了一下林月白的,就仰起脖子往下灌。
林月白怔怔发愣时,秦烁已丢下一个空瓶子,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看着林月白:“小白你什么意思啊?碰了瓶就一定要喝干。”
“我不喝,醉了多难看。”林月白把酒放下台子上。
“那要不我来喂你喝?”秦烁突然揽过林月白的肩膀,歪头暧昧盯着他的唇,慢慢贴近,“我倒很乐意为你服务。”
“别闹!我,我喝就是了。”
看着林月白万般委屈无奈的把高度酒精送入口中,秦烁快意的嘿嘿直笑。
“辣死了,这酒,唔,我头晕。”林月白撑着额头,低声呻吟道,“童熙晔——”向来只敢在心底默念的名字,就这么轻易的溜出嘴,什么东西从压抑的低层被火热释放出来。
秦烁玩弄着空酒瓶,目光茫然道:“你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林月白面色绯红,毫不迟疑的点头,“他,没有看不起我,我一个小实习生,他在我,最惨的时候,冲我伸手……”开始主动抓酒瓶,拔不开塞子就用牙咬,似乎爱上了酒精的刺激和炽热。
凌晨四点,秦烁拉着醉成一滩烂泥的林月白走出三千世界。
“小白,喂,小白老师,你家在哪里?”秦烁对倒在自己胸前的男人喊道。
似乎还是老师两个字刺激了一塌糊涂的林月白,他抬头,迷茫看了看四周,抬手一指:“这边。”
“往这边走?”
“也可能是……那边。”林月白指了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后,头一沉,倚在秦烁身上睡得雷打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