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赌坊后院中一片沉寂,屋内的赌徒循声都已来到院中,他们并不清楚眼前这两位刚刚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赌局。但见莫坤站在立柱旁看着嵌入的骰子怔怔出神。
龙世秋掷出的骰子只有一点朝外,莫坤却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马原上下看了半天,嵌入立柱的点数果然只有一点,奇怪的是莫坤原先掷出的骰子却已不见。他正觉得蹊跷,莫坤轻轻一掌拍在柱子上,骰子应声落地,众人走进细看之下不由得失声惊呼!
原来龙世秋的骰子竟生生将原先的那枚骰子顶进足有寸许!这需要何等的力道和准度?
一点胜六点,实属天下奇闻。
莫坤将银票递上,输得心服口服。龙世秋却微微一笑,推辞道:“一场游戏罢了,前辈请收回。”
莫坤眉头高挑,瞪眼道:“愿赌服输,龙老弟这是要坏了我莫某的名声么?”无奈之下龙世秋冲马原使了个眼色,马原忙不迭地接过银票嘻嘻收了起来。
莫坤叹道:“想不到老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莫某真是自愧不如。”
龙世秋摆手道:“侥幸而已,莫前辈如若不弃,在下作东赏脸喝几杯酒如何?”
莫坤笑道:“今日就算了,老弟若真心交我这个朋友,明日午时莫某在听雨小筑恭候大驾。”
龙世秋不假思索道:“一言为定。”天知道他连听雨小筑在哪都不清楚。莫坤哈哈一笑,道了声不见不散便转身离去。
怀揣一万两银票,马原走路都快飘起来,出来半天此刻肚子早已饿了,好在去燕楼周边茶馆酒楼遍布,没走几步前面就是邀月楼。
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邀月楼中,据说在这就算只点上一杯茶至少也得十两银子。这会马原财大气粗哪里管得了这些,领着龙世秋迈开大步就往里走,龙世秋看他小人得志那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进门马原就要了间雅座,又点了一桌酒席。
龙世秋环顾四周,这邀月楼果然配得上富丽堂皇四个字,就连雅座内的布置陈设都称得上精雕细琢奢华至极。原来有钱人每天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楼上雅座朝北的两扇窗户开着,站在窗台边一眼就能看见楼下大厅内有一座戏台。戏台上红毯铺地花团锦簇,正中央横着一张瑶琴,一缕清香从瑶琴前的香炉内腾起,瑶琴左后方立着一面铜锣,一名小厮手持鼓锤站立在旁。数十只大红灯笼整齐悬挂在戏台四周,将整个台面照得亮如白昼。
楼下桌子早已坐满了客人,众人边喝着酒边伸长了脖子朝戏台后面观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随着酒席布好,马原端起酒壶边斟酒边一脸崇拜道:“四哥,我一直想不通,你的武功这么好,莫说镖师了,就算当个副总镖头也不在话下,怎么就离开镖局了?”
“一切都是唐总镖头的安排,”龙世秋轻叹一声道:“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马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位容貌秀丽、风姿绰约的女子摇着团扇笑吟吟走了进来。
只见淡紫色轻纱披在她雪白的香肩,月白色的抹胸上绣着一团绽开的牡丹,虽然少了些闺阁女子的娇柔,可举止投足间的气度,更是有另外一番风韵。
“二位贵客大驾光临,锦娘多有怠慢还请两位贵客多多包涵才是。”自称锦娘的女子浅浅一笑,端的令人心醉。
看她的穿着打扮估计八成是这邀月楼的老板,只见她款款来到龙世秋身边,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立刻扑面而来,龙世秋哪见过这世面,心跳得咚咚响表面上还要装作无事一样。
“我瞧这位大爷似乎不是本地人嘛,”锦娘边说边给他二人斟酒布菜,龙世秋看他眼光毒得很,微微一笑道:“老板娘好眼光,我们是从北边来的客商。”
“我猜得没错,”锦娘咯咯笑道:“不知两位做的是什么生意,怎么称呼?”
“我姓龙,他姓马,我们都是贩卖马匹的。”龙世秋脱口而出,他忽然发现自己编瞎话还挺在行。
“哦,龙爷、马爷,原来二位是做大生意的,”锦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不知几遍,马原在旁忽然问道:“老板娘,这楼下的戏什么时候开?”
锦娘笑道:“两位爷来巧了,今晚是咱们邀月楼选花魁的日子,虽比不得大戏热闹,但哪有英雄不爱美人呢?”
“花魁?”马原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忙问何时开始,锦娘见他如此猴急不禁掩面笑道:“两位先喝着,一会儿楼下铜锣敲响花魁就该出来了。”说罢凑到龙世秋耳边吹气如兰道:“若觉这房内冷清,要不要叫咱们邀月楼的头牌姑娘给二位助助兴?”
马原一听就知道没戏,他虽然和龙世秋才认识不久,但深知此人乃是真正的君子,喝花酒这等乐事他是绝不会有兴趣的。
哪知龙世秋冲锦娘微微一笑道:“很好,我喜欢乐器,最好多叫几个会吹弹的来。”马原的嘴里好像被塞了个馒头,噎住了。
这下整个邀月楼的雅座没有比他们这间更热闹的了。只见六位貌美如花的少女鱼贯而入,四位陪在他俩左右劝酒布菜,另两位一个弹奏琵琶,一个吹着竹笛,气氛一下就上了几个档次。
马原从娘胎出来就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两名陪酒的歌伎一左一右将他灌得七荤八素,龙世秋甚至借来了歌伎的笛子亲自吹奏了一曲。
这首曲子他在北极宫的时候也经常吹起,与他当年骑在牛背上吹的是同一首。这正是: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岁时候的那个黄昏……
一曲奏罢,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
他摆了摆手让歌伎们都退下,再看马原已经醉卧在桌上。就在这时,楼下“当当当”传来三声铜锣,随即响起鼓乐之声。
龙世秋手提酒壶来到窗台,定睛朝戏台上望去。
只见鼓乐声中一位戴着面纱的窈窕淑女轻移莲步走上台来,这女子身穿一袭白裙,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身子轻轻转处长裙随之散开,来到瑶琴后坐定。
楼上楼下的人群尽皆发出一阵喧闹声,仅仅从这少女的身形体态来看,就已经征服了不少男人的心。
坐定之后,一双玉手轻抚瑶琴,悦耳的琴声传遍整个邀月楼。只见纤细白皙的玉指拨弄在琴弦之上,琴声委婉却又刚毅,似流水,淙淙之声沁人心脾,如高山,巍峨缥缈万般空灵,闻之令人不禁陶醉!
龙世秋靠在窗台,却已恍惚身处于群山环抱之中,就连空气也变得清爽洁净。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才能弹奏出如此美妙动人,令人沉醉的琴声?
他实在忍不住睁开双眼走到窗前向下观望,一曲终了,身后侍女走上前将这女子的面纱缓缓摘去,人群中又响起一片惊叹声!
好标致的一位美人儿!
这位姑娘生就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如新月、鼻似琼瑶,白如初雪的肤色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粉色,真真是肤如凝脂,使人见之生怜!
锦娘摇着团扇走上戏台,楼上楼下扫了一眼笑道:“承蒙诸位爷赏脸光降,今夜是我们苏苏姑娘梳拢之日,规矩不变价高者留。”一声锣响,楼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举手叫道:“五百两。”
“七百两。”
“一千两。”
……
龙世秋似乎完全听不到叫价声,他注意到花魁苏苏的脸上不知何时滴下了两颗泪珠。
这样一位绝世美人此时就像牛马一样任人出价,他们的每一次叫价对眼前冰雪般纯洁的少女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眨眼之间已经有人出到了一千五百两,至此再无人出更高的价了。
一千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买几套院子另加置数十亩地了。
龙世秋胸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就在这时跑堂的伙计走进雅座,他原本是来续水的,却被叫住:“小二,什么叫作‘梳拢’?”
跑堂的赔笑道:“回大爷的话,这梳拢指的是姑娘们第一次陪客过夜……”龙世秋不等他说完立刻举手,意思让他别说了。岂料楼下戏台上锦娘兴奋地将团扇一挥:“楼上雅座龙爷出价二千两。”
龙世秋的嘴里也像被人塞了个馒头!
烛影摇红,雅香弥漫。
一处精致的小院内亮着点点烛光,屋内静的出奇。
花魁苏苏低着头坐在床前,床上一色崭新的大红被褥。她的心此刻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悲伤中更显慌乱。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手上竟是把匕首。“只要这男人扑上来我就一刀刺死他,然后引颈自刎。”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算死了也要保住清白之身。
桌上有酒有菜,陌生男人正喝着酒,吃着菜。
眼前这个男人一杯接一杯继续灌着酒,瞧他年纪不过二十上下,比不得那些骄奢淫逸的好色之徒,估计他也是初经人事,想借着酒劲壮胆。
半个时辰过去,桌上酒壶空了好几个,这人居然还在喝。
苏苏不禁轻蹙眉头,偷偷打量着眼前这少年。从他清秀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是个登徒浪子,若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为何会来到这等烟花之地,又为何重金买下我的第一次?
她刚想到这里,一旁的龙世秋突然开口:“你叫苏苏?”苏苏轻轻点头,立刻警惕起来。
“在下姓龙,龙世秋。”
苏苏一双明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他慢悠悠道:“苏苏姑娘,为你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苏苏听了就是一怔,背后的匕首差点掉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