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前乡长当然想不到,这女孩就是他说做了那些事的李大富的女儿,他苦笑了下,接着说道:“其实发现狗头金和富矿脉,我也想到了,或者这也是我被赶下台的原因之一,我下了台,又利用矿难治了矿主的罪,那矿不就成了别人的了?我在这矿上插一脚,自然要把我插的这脚砍了。”
江晨愣了下,他还真没想到过,这个理由也能成为乡长下台的借口,不过,财动人心,没准真是借机夺矿:“不过,报导上不是说。金矿不是都收归国有了吗?赶你走给国家好处,我想没人会这么蠢吧?”
蒋前乡长吃地笑了一下,有些不屑:“收归国有的那是些什么矿?像这个死人的矿,后面两年后解了封,照样是私人在开采!”至于是哪方面的私人来开采,他也懒得再说,他知道不说江晨也能明白是谁在其中得利。
江晨沉默了,这中间牵扯了太多人和利益,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乡·长和一个副·县·长下台,那处理算是轻得不能再轻了,谁又能想得到,如果这蒋前乡长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矿难也许还会有更值得推敲的地方,当然,也只能是推敲推敲,当事人,有的死了,有的退休了,有的如日中天,不管谁把这二十多年前的事翻出来晾晒,那肯定会被体系一致的打压。
见几人沉默无语,蒋前乡长一时也没话可说了,这些话藏心里二十多年,可以说就是影响他一辈子的原因,说了出来,对于这片天地没啥影响,却影响了几人的心情和思绪。
客厅内一片死寂,连一向作贱的郭大师,也停止了思考,想着这件事的前因后续。李婉婷自然更不会有什么说的,从昨天开始,一件又一件发生的事直接就是轰炸着她的神经,当把这一切从底层翻到表面的时候,她哪想得到,这中间会如此的腐臭和鲜血淋淋?
蒋前乡长也觉得这样太难受,站起来,接了一壶水又重新烧上,等水开了,给三人杯里续上水,这个动作很好地舒缓了客厅里的气氛,礼貌的叩手指说声谢谢,让刚才的沉默稍稍改变了些。
坐下后蒋前乡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还有一个,就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叫张力的矿工,你们猜不到他是如何死的。按理来说,他下矿,也应该是与其他矿工一起,被埋在下面的岔洞内,但他并不是如此,他死在接近矿洞口的地方,他也不是被埋而死,而是被一块被炸药崩落的大石砸到了头上而死的。”
江晨望了眼郭璞,这难道就是那开门见火引起的意外:“砸死和被埋而死,区别不大吧?反正都是在矿内死的。”
蒋前乡长摇摇头:“区别大了,在差不多洞口的位置被石头砸死,那最大的可能是什么?很简单,就是他们放了炮,却不想炸药用多,正好崩落了石块砸到他。”
江晨脸色变得阴沉,作为一个刑警,这方面的简单推理自然是知道的,当听到蒋前乡长说了人在接近洞口砸死时,他就有了这想法,这也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蒋前乡长接着说道:“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个张力,和那个李大富,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李大富可是一直住在张力家的,不是他一人,而是李大富一家人都住在张力家,你们可以想像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如果再把这层关系算上,我想更容易得出这样的分工——李大富负责的是放炮,张力是引诱看场人进矿洞的人。”
随着蒋前乡长把这一层再说出来,按他这二十多年的推想,大致就可以得出了矿难发生的脉络:张李二人挖到了一块价值极高的狗头金,关系很好的两人自然就想到要如何把这狗头金占为己有,于是就想到了把看场人骗进洞,用炸药把人埋里面,反正矿难经常发生,死两三人也正常。结果是没控制好药量,这一炸把整个矿洞炸塌了,看场人是埋在了里面,其他的矿工也被埋了,一不小心,连做计划的张力也死在了矿里,于是李大富慌了,就叫了万干事商量事宜,万干事给了他应付的说辞,再藏了狗头金。
李大富的事情处置完毕,年轻的万干事自然想到要利用这事,于是就打了市里电话,至于这市··长电话可能是他平时留意得到的,也可能是跟蒋乡长不对付的书·记给的,这已不重要,而正好,这副市··长需要这个政·绩,也可能需要那个矿,于是雷厉风行地就下了乡,把事情给揽到了自己的盘子里,不管这中间是副市··长计划的,还是万干事把这事策划了跟副市··长说的——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于是这矿难就变成了一场盛宴,除了死去的矿工和看场人、下台的乡·长和副县··长以及进监狱的矿主,其他人都开了香槟。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估计蒋前乡··长都没想到,江晨却想到了,那就是其实这一切是万干事策划出来的,也就是张李二人得到大块狗头金后,想带出来,两个矿工能想出什么办法,于是就跟万干事商量,大家有份,然后万干事脑子一转,策划了这一出。当时只是为了那价值不菲的狗头金,后面事情失控,他处置完李大富和狗头金后,再让事情按自己所需要的去计划和发酵,这样,才更符合事情脉络的发展。这也能解释李大富在张力死后,最先想到的是万干事,也能解释,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能从金山一直维系到了县里——大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都捏有对方的痛处,那自然就相安无事。
真的是相安无事吗?
江晨只感觉心里渐渐发冷,寒意从胸口一直散发到四肢,就算喝了一口热茶也没能减缓这寒意的蔓延,他哪想得到,找蒋前乡长只是想调查一下那个风水师的事,结果却又牵扯出这么一大堆的秘辛,不过,如果把这一切都堆到李大富死这事里,那还真就能把一切解释清楚了。
这时候,他们都忘了来这儿的目的,蒋前乡长一时也已没说下去的兴趣,江晨想着这些也忘了问,李婉婷还在被持续轰炸中,还是郭大师缓了过来问道:“听说当时你们乡有个年轻的风水师,很厉害,您知道这个人吗?”
蒋前乡长终于从郭大师的这句话里缓了过来,听他问的是这个,眉头皱了下,估计也从没想过,有人会问这问题,他想了好半天才说道:“当年那个万干事刚到乡里的时候,他说他有法子,能让我更进一步,我以为是他背后有人,还很兴奋地问起,而他却说,他能用风水的法子,把书·记弄下去,让我上一层,我哪会信他这小年轻的,听着就当笑话了,还骂了他。嗯,本来他来的时候做事不错,脑子灵活行事缜密,我还想着收归我用的,就因为他说这事,我觉得这人有毛病,所以把他放去打杂,现在想来,或许这也是他要踩我的原因之一吧?”
郭璞挑了下眉:“他只是如此说?那有没听其他人说过他会风水呢?”
蒋前乡长看了看郭璞,搞不明白这小年轻为什么关心的是这个,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倒是听我手下的闲聊时说起,那万干事好像这方面挺厉害,他的上级家里有事,就是他用风水弄好的,他们家里的白事,好多都说叫了他去看的地。后面我听说他厉害,就想到他跟我说的那事,还心动过想着是不是真找他来弄弄,结果,还没等找他,矿难就发生了。”蒋前乡长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这真是命啊,当年如果我在他跟我说的时候不骂他而是听了他的,现在,会是什么样?”
郭璞点点头:“确实,你错过了一个机会。”
蒋前乡长苦笑:“放在你处在我那位置我那地位,会相信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说的话?而且还是那么玄呼。”
郭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什么,确实,按现在人的想法,大师,只会是那些上了年纪的白胡子,年轻就代表了幼稚无阅历,谁会相信你能做那样的大事?
但不管如何,还是从当年与万干事共事的人嘴里知道了,当年这万干事是会风水的。
聊无可聊,三人从蒋前乡长家告辞了出来,出来前可以看出,蒋前乡长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背虽然比初见时要佝偻了些,但看得出心情却好上了不少,一个秘密只一个人守着时,压力巨大,如果有人帮你分担,哪怕这秘密已不算秘密,人心情自是分外不同。
开上车,县里到市里不到一小时的车程,也没在万C县里呆,直接就回了L市,李婉婷还是没有从这几天的消息里醒过来,到了市里还是浑浑噩噩的,想想,也没送她去哪儿,直接就拉了她到郭璞的“易辞”内,别墅本来房间就较多,弄一个客房出来给李婉婷住着也容易,而江晨到了市里,也没在郭璞这呆,直接就回了刑警队内。
李婉婷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郭璞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不好,也就随她自我封闭,只是点了些外卖,敲门递了进去。
到晚上时,江晨从队里忙完,来到“易辞”打算叫上两人吃饭,李婉婷却不想出门,两人也没多话,就在郭璞别墅不远找了个小饭店,点了几个菜,叫了半打啤酒,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