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回到李家已经挺晚了,在园子里碰到客房的一个丫头道:“炎哥,你可回来了,那秦悦然小姐一天送了好几个帖子来呢。好像是很急的事情要找你,还说你回来了一定要尽快把这帖子给你。”
陈凡这才想起来今日在食为仙听巧巧说,秦仙儿也派人找了他好几次,却没寻着人。这丫头,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陈凡拿了帖子还没来得及看,便看见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在园子中间,那憔悴的脸庞在月下显得如此的苍白。
“二小姐?”陈凡顿时大吃了一惊。那萧玉霜似乎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只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月色出神,神情凄婉,让人好生爱怜。
陈凡急忙拉住旁边那丫鬟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哦,也是大小姐召集管事们议事的那天,二小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脸色很憔悴,后来夫人和大小姐派了人把她送去苏州舅老爷家,今日方才回来。”
原来如此,陈凡轻轻叹了口气,他自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二小姐,也没有问过她的事情,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此时见她痴痴呆呆的样子,与以前那个机智活泼的小丫头相比,竟似是变了个人般。
陈凡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在他眼里,二小姐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丫头竟然会对自己产生好感,可是眼前的萧玉霜竟然憔悴如斯,她再也不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他无奈地叹口气,一时有些踌躇。
他倒不是顾忌萧丫头的身份问题,身份在他眼里连个狗屁都不是,他对萧玉霜有些喜爱,却还谈不上男女之情,毕竟他的心理年纪比她大上十来岁,阅历就更不用谈了。
若是和她扯上了男女之事,颇有些老牛啃嫩草的感觉,总觉得怪怪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允许与她有所纠缠!
他心中有鬼,不想让萧玉霜看见自己,便急忙往住处行去。
已是初冬时节,一阵微风吹来,萧玉霜似是毫无所觉,只是身体一阵轻轻颤抖,显是不胜寒意。
陈凡眉头一皱,对那丫鬟道:“你赶快去给二小姐送件衣服去。”
丫鬟委屈地道:“炎哥,我去了几次了,二小姐不让任何人跟着,也不要任何东西,她说不要人打扰,谁要是敢扰了她想事情,她便要放那镇远将军咬人了。”
陈凡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都这样了,还想着放狗作坏,也真是个小姑娘脾气。偏就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亲切,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泼辣的小姑娘双手叉腰,纤指一挥道:“威武将军,上——”
现在的二小姐和那时候真的不一样了,他摇摇头道:“那大小姐和夫人呢,她们也不管二小姐么?”
丫鬟道:“二小姐出来的时候,大小姐和夫人正在房里商量事情,而且还有很多女管事在场。她们都不知道二小姐出来了呢。”
陈凡点点头,那日的“服装会”他没有去,但是从大小姐回来曾与他谈过一次。那发布会很是成功,旗袍和那些东西竟然很受那些太太小姐们的欢迎,就连那些“模特”们也爱不释手。
这点不仅是大小姐母女,就连陈凡也觉得颇为意外,听说现场便接下了不少于百套的订单。陈凡感慨,女子是追求美丽追求舒适的,只是不知道这大小姐有没有能够做出更加出人意料的东西,那也应该是一笔很赚钱的生意了。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那香水了。大小姐带去的三款不同类型的香水,受到了在场所有女宾的追捧,她们何曾见过如此清香宜人的水粉,自然是全场疯狂了。当时这香水还没定价,大小姐试开出了八十两银子每瓶的价格,竟然一下子就收到了两百瓶的预定,而且随后又收到了三百瓶追加的订单,真可谓是开门红。
这八十两银子,对这个时代来说,可以说是非常之昂贵了,可是香水这个东西,作为一种刚刚出现的奢侈品,本来就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
陈凡这个十足的奸商,对于大小姐报出八十两这样的低价十分不满,按照他的意思,这东西就是暴利,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
李大小姐对这个恶人的无耻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本来报出八十两就已经是很恐怖的事情了,没想到这个奸商竟还要再高,其结果当然是惹来李大小姐的一阵白眼。
其实这香水的造价本身就十分昂贵,每天消耗大量的花瓣,即使是李家这样在城南之外有着专用园子的大户,也是承受不了了,再加上已是秋末冬初,正是花瓣的萧条期,饶是福伯通过各种手段从别家收购调集花瓣,产能也依然十分紧张。
陈凡初步测算过,规模化生产之后,每瓶的造价大概在五两银子左右。他早就与福伯协商过了,城南那园子的面积还要扩大扩大再扩大,要根据时令不同赶栽新花,争取明年扩大了产能。
至于眼下,他的香水工场生产的香水十分有限,初步估算了一下,即使花瓣完全供应上,一个月也生产不足五百瓶,与庞大的市场需求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
同时陈凡也觉得,香水作为一种新出现的事物,在初期,必须保持它一定的神秘性与高贵性,这样才能调动消费者的胃口。不能一下子蜂拥而上,那样会风光一阵,却难以持久。所以,他向李大小姐提出了限量供应的策略,其实也是一种炒作手段。
李允儿对他的想法大大的赞成,她本人也是此中高手,两个人头一次找到了共同点。
李家的香水,每月限量供应五百瓶,本月的前几天却已被抢购一空,这香水在金陵的上层仕女之间,已经成了一种新的奢侈物品,据说每瓶已经炒到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借着香水的东风,那旗袍和亵衣的推广也很是顺利,李家的前景一片光明。
大小姐和李夫人这些日子来十分忙碌,要将那旗袍和亵衣全面铺开,香水也限量供应,她们的压力也十分之大。特别是那萧大小姐,听说已经连续忙碌了两个日夜没有休息了。
陈凡感叹她拼命的同时,却也无奈地想,这丫头,不知道有没有生黑眼圈。一时之间,李家各铺子的女店员们便份外吃香了起来,瞧那意思,很有些向女性用品专卖店发展的劲头了。
想了这么多,陈凡知道,这必定是李夫人和大小姐因为事情太多而无暇分身照顾二小姐了,想想这丫头,也着实有些可怜。
他叹了口气,从那丫头手中接过外套道:“这位姐姐你先下去吧,我去和二小姐聊聊。”
这些日子以来,李夫人和大小姐召见陈炎的次数可不少,那丫鬟自然知道陈炎哥很得夫人和小姐器重,便将衣服交给他,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了。
越走近那小丫头,陈凡就越觉得不好受,几天不见,这丫头着实瘦下去了不少,原本丰腴的脸蛋也凹了下去,消瘦的双肩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萧玉霜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音,忍不住轻叹道:“是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说过了么,不准打扰我,难道你不怕那镇远将军么?”
“威武将军我都不怕,还怕你那什么镇远将军吗?”陈凡微笑道。
萧玉霜身体一阵轻轻颤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缓缓转过身来,却见眼前立着的,可不就是那个讨厌的人吗?
“陈炎——”她眼眶一红,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接着神情便慢慢的变淡,轻轻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凡感觉眼前的二小姐似乎比之前成熟了不少,虽然脸上还有几分稚气,但感觉却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大姑娘了。
陈凡道:“我刚才从外面回来,见了二小姐,就过来打个招呼。”
萧玉霜哼了一声道:“我这样的小孩子,哪里当得起你这样的大人物问候?”
陈凡知道她听到了自己那日说话,这是在埋怨自己将她看成了小孩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成熟不成熟,不是靠嘴上说说的,要看行动。我见你如此斗气,虐待自己,也不见得是成熟。”
二小姐哼了一声,却找不到话儿来反驳他,听他语中似有关心之意,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隐隐有些悲凄,他一直把我当作小孩子,即便是关心我,也大概只是我这个小孩子太可怜了。她一时有些钻入牛角尖,不能自拔。
陈凡见她神色变幻,纵是有百般本事,却也猜不透这丫头在想什么,便走上前道:“夜寒露重,二小姐还是多加件衣裳的好。”
他走了过去,将那衣裳递给萧玉霜,萧玉霜哼了一声,身体一扭,不去管他。
这丫头啊,像是长大了,却又像是没长大,这感觉还真奇怪,陈凡见她使小性子,心里暗自好笑,便也不理她,径直将衫子披在了她身上。
萧玉霜躲他不过,只觉身上一暖,一件长衫已搭在自己肩上,她鼻子发酸,偏过头不去看他道:“你这坏人,偏就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是不是还嫌作弄我不够?”
陈凡大汗,这丫头才十六七岁,正是花朵儿般的年纪,怎么说话却越来越像个闺中怨妇?再说我什么时候作弄你了,怕是你作弄我才是。
他没有回答她话,只道:“夜深了,二小姐,你今日旅途劳累,早些回去歇着吧。”
萧玉霜轻轻抹了下泪珠,叹了口气道:“陈炎,你好久没有陪我说话儿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聊聊天好不好?”
像以前那样?怕是不成了,你这丫头如今对我“心存不轨”,一不小心怕就掉进了你的套子里,陈凡无耻想道。
不过见这小丫头来软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只得叹口气道:“既如此,我们便说说话儿吧。二小姐,听说你到苏州玩去了?”
“是啊,玩去了。”萧玉霜看着他幽幽道,将那“玩”字念得特重。
这丫头,语中带刺啊,陈凡心里有鬼,自然敏感了些,见那萧玉霜目光灼灼,正紧紧盯在自己身上,让他感觉甚不自在。
他讪讪笑了笑道:“苏州可好玩的紧啊,又是苏州园林又是评弹小调的,还有苏州河的美景,待到有时间,我也要去逛逛。”
他说了几句,却听萧玉霜一声不吭,抬眼望她,却见她面沉如水,竟是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玩深沉,陈凡被她看得不自在,便要转头,却听萧玉霜道:“你要和我说的,便只有这些话儿么?”
陈凡一愣,不知道该如何答她,说也奇怪了,明明是自己的年纪比这小丫头大上许多,却为何总是被她问倒了?往日二人相处,都是陈凡做主导,这丫头偶尔能插个话就不错了,今儿个的情况却完全反过来了。陈凡的能言善辩,在这小姑娘面前,竟然是起不了丝毫作用,日啊,难道是我心里真有鬼?
萧玉霜叹了口气,轻声道:“陈炎,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了?”
“是的。”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为了她的安全不得以而为之。
萧玉霜见他果真有了意中人,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她紧紧地咬住玉唇道:“她是不是很温柔,是不是很漂亮?”
陈凡见她神色奇怪,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便点头道:“她很好看,也很温柔。”
“陈炎,你觉得我好看吗?”萧玉霜鼓起所有的勇气,慢慢靠近他的身边,轻轻说道,俏丽的脸在月光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陈凡呆了一呆,这萧玉霜本就是个极为出色的美人坯子,假以时日,容貌定然还要凌驾大小姐和李夫人之上。此时月光之下,她楚楚可怜间,脸带泪珠,神色憔悴,倒也不见幼稚,却如一个捧心的西子,更是让人多增几分爱怜。
“二小姐,你也生得很好看。”陈凡艰难的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实话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