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能力和身手,去了江南,不用多久,你‘雪爷’的名号就在江南扎根了。”柳苏洛打趣道。
汐雪十分赞同地点头:“这倒是不假!我雪爷是何等厉害。”
汐雪说完,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着柳苏洛,目光里带着些许愧疚:“苏洛,我答应过你的,要帮你找寻你的父母。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已经叫手下的人在四处打听了,总会有消息的。”
柳苏洛深受感动,她记得那还是约莫七八岁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正值冬末春初,春寒料峭,雷雨不停。
电闪雷鸣间,两个小姑娘躲在破庙里,互相环抱着取暖壮胆。
那时候汐雪信誓旦旦说一定要帮她找到她的亲身父母,原以为只是一句童年的玩笑话,未曾想汐雪却一直没有忘却那个雷雨之夜的承诺。
“汐雪,算了吧,都找了这么多年了,要找到也早就找到了。说不定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
柳苏洛叹惋,赤着脚下床,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将匕首小心翼翼地包好,塞进枕头底下。
汐雪挑眉:“你裹这么好,还怎么应急?”
柳苏洛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到了江南,见到烈北辰再拿出来也不迟。”
“随便!”汐雪走到窗边,转身道:“苏洛,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若再过一段时日,还是没查到什么线索,我就去江南找你,顺便在那里‘开疆拓土’,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
柳苏洛翻了个身,背对着汐雪:“随便!”
直到窗棱子被轻轻放下,柳苏洛才转过身来,泛着盈盈泪光,掏出塞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夜春雷听梦语,两相凝望念相思。
刚躺下去没多久,隆隆的雷声就在天边炸裂开来,惊得柳苏洛一个弹跳自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风吹的窗棱子“咯咯”直响,柳苏洛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她怕着胸口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春雷春雨过后,明天就是二小姐的大喜日子了......”
忽的门外传来重重地敲门声,巧灵的声音带着哭腔:“苏洛!苏洛!你快去看看小姐!她快不行了!”
柳苏洛一个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跑到门边“呼啦”一下拉开门,问道:“小姐她怎么了?!”
巧灵哭哭啼啼,柳苏洛急得跺了跺脚,穿着单薄的内衣,赤着脚一头扎进雨里。
冰凉的雨珠砸在身上,一丝又一丝的寒意自每一寸肌肤沁入,全都蔓延到心口。
“小姐,小姐你千万不能有事......”柳苏洛一口气跑到赫清婉的房门口。
刚想进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赫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把门关上,谁都不准进去!”赫老夫人道。
随后出来的赫连城脸色惨白之极,出来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脚,差点没摔倒。
“老夫人,二小姐她究竟怎么了?我会一点医术,您让我进去看看!”柳苏洛上前拽住赫老夫人的衣袖,苦苦哀求。
她觉得赫清婉一定没什么事,可是赫连城和赫老夫人的脸色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赫老夫人甩开柳苏洛的手,对身后几名守门的侍卫道:“都给我看好了,就是一只苍蝇一只蚊子都不许给我放进去!否则,你们就都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赫老夫人语气严肃坚定,不容置喙。
柳苏洛跌坐在地上,脑中隐隐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测,她只能拼了命的摇头,想把这个不好的猜测从脑海中甩出去。
——
书房暗格的密室里。外面是雷雨交加。
“母亲,要不就让清芸嫁过去?”赫连城无力地倚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赫老夫人摇头:“清芸这丫头沉不住气,准会漏出马脚。”
赫连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明天就是大婚了,若是让圣上知晓,定要寻我定北侯府的茬!抗旨的罪名,我们赫家如何担待得起!”
赫老夫人沉吟半晌,缓缓道:“我看清婉身边那个叫柳苏洛的丫头挺机灵的,就让她代替清婉嫁过去吧。”
赫连城不放心:“她只是一个丫鬟。”
赫老夫人道:“她虽是个丫鬟,却聪明的很。这些年跟在清婉身旁,医理药学、舞艺琴技,哪样不曾略得?你把她叫过来,我自有打算。”
赫连城如今已经完全像一只无头苍蝇,也只好乖乖听赫老夫人的话,走出密室,亲自去叫柳苏洛。
柳苏洛被捂着双眼,不知道赫连城要带她去哪里,只觉得他们走过了一道门,周身的温度就开始下降。
一片不可见的黑暗中,她不知道赫老夫人和赫连城要对她做什么,也不慌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
“你不害怕吗?”赫老夫人的声音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响起。
“死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有什么值得可怕的?”柳苏洛淡淡道。
赫清婉不就是这样,只一瞬间,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老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柳苏洛道。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赫老夫人夸赞道,嗓音里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惊的威严,“那老太婆我就直说了,我要你代替清婉嫁入安远府。”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听你的话替小姐嫁过去?”
“逝者已矣,眼下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赫老夫人似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近她身边:“我料定,以王氏做筹码,你不敢不听。若要她安好,你就还是应允了吧。”
柳苏洛的心沉了又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赫清婉的大恩还没报完,她又怎么能弃王氏的性命于不顾呢?
想必赫清婉自尽前,也就唯独放不下王氏了。
赫老夫人说的没错,逝者已矣,眼下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柳苏洛伸手摸了摸放在衣服袋子里的剑穗,看来今日若是不答应,别说王氏,连她自己也根本走不出这个门。
“可是二小姐的样貌众人都见过,如何能瞒天过海,替她嫁过去?”柳苏洛问道。
“这么说你就是答应了?”赫老夫人步步紧逼。
柳苏洛心里觉得好笑,如今这个形势,难不成她还有的选?
她不说话,全当默认了。
“把她眼罩摘下来吧。”
柳苏洛睁开眼打量着四周,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密室,还来不及多看几眼,赫老夫人就递过来一张人/皮面具。
“带上吧,带上了它,从今以后,你就是赫清婉,世上再无柳苏洛。”
柳苏洛接过人/皮面具,呆呆地看着,这张面具简直和赫清婉的模样一模一样,就连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都做的惟妙惟肖,绝非一日之功。
看来,赫老夫人一直留有后手。
柳苏洛突然觉得长居宅门内院的老妇人,比一直身处朝堂的赫连城要可怕许多。
看见这张和赫清婉一模一样的脸,柳苏洛不觉悲从中来。
赫老夫人以为她是在犹豫,幽幽道:“你放心,只要我老太婆还活着,在这赫府里,就没人敢动王氏一根手指头!”
原本柳苏洛只是觉得难过,也没求赫老夫人一句允诺,但既然老夫人自己开口了,那自是最好不过。
柳苏洛在嬷嬷的帮衬下,戴上人/皮面具,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了赫清婉的房间里。
而此时赫清婉的尸体已经不知了去向,只有早已昏厥在旁的王氏。
如赫老夫人的计划,一切滴水不漏,她佯装缓缓醒来,除了赫老夫人、赫连城,还有嬷嬷和她,没有人知道在这春雷滚滚,夜雨不断的大婚前夜,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幕已经上演完毕,悄悄落了帷幕。
众人皆以为赫清婉回光返照,又活了过来。就连王氏也不曾发现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抱着戴着人/皮面具的柳苏洛“清婉、清婉”地哭唤个不停。
紧接着,后院厢房的药炉子起火,柳苏洛在里面为赫清婉熬药,没能及时逃出来,被烧成了灰烬。
一个漫长而难熬的春夜。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边微微泛白,赫府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人人脸上都喜庆洋洋,锣鼓震天。似乎没有人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以及昨晚那场大火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烧成了灰烬。
“吉时到!”
大朵牡丹点缀的嫣红烟纱散花裙,逶迤拖地。高高挽起的一头乌丝上满坠翡翠玉珠,斜插一支镶碧玉簪子,红绸自头顶铺盖下来,遮挡住了视线,将一派喜庆隔绝在了外头。
柳苏洛任由几个嬷嬷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上花轿,花轿外,唢呐鼓锣一同奏响,热闹了整个陈王都;花轿里,她披了一身大红喜庆,心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她一早上未见到赫昀,她不敢想他在知道她的死讯以后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他这样在乎她,会不会因为她的死,而变得一蹶不振?
起轿前,她想挑帘问一句:“兄长呢?怎么没来送送我?”
终是没有勇气,收回了手,听着外面一声“起轿”,自此只能形同陌路。
若要活着,她别无选择。
若要王氏安好,她只能顺着赫老夫人的路走。
花轿行至都城门口,柳苏洛才微微挑起帘子,趁巧灵不注意,飞快地将写好的一个纸团扔向人群里的一个乞丐。
人们只顾着抢喜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白色的纸团。
柳苏洛看见乞丐捡起纸团,飞快地朝城郊外的破庙跑去。
纸团里,她只写了几个字:未死,江南见。
ps:昀儿已上线,阿辰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