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候,折筠雾算是第一次亲身参与了一场婚事。
那几天整个蜀陵侯府都忙了起来,她倒是闲下来的人,赵氏跟各位夫人说笑,折明珠忙着接待各位姐姐妹妹,她因还是孤家寡人,在京都城里面没有交到朋友,便只负责坐着,给那些老夫人们做吉祥物看。
但是谁也不敢轻视她啊。太子亲自求娶的人,再过半年就是太子妃了,众位老封君对她也重视的很,一个个的说着闲话,以她们多年的说话论事经验让折筠雾觉得自己好像被捧了起来。
好似在云端,被人亲昵的夸,夸的她很是享受,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坐在这里有什么尴尬的。
赵氏忙完了过来的说话,就见着折筠雾浅浅的笑着,像只奶猫儿似的,人畜无害,让人忍不住怜惜。
她好笑的走过去,“总算回来了,几位老夫人可别怪罪我回的迟。”
又道:“今日总算有了儿媳妇,我心里高兴,便没顾得上陪着您几位说说话,我家小七可还陪的好?”
一位老夫人夸奖道:“你家的小七是个十足的好性子,生得端庄貌美,我们见之欢喜,哪里还顾得上怪罪你。”
另外一位接着道:“以后你家可是有三个女孩儿了,那些个丝绸布料可还经得起分?”
赵氏便摇头,“就我们这点家底,哪里能得起三个,哪日我还得上您家的门,您要是不给我点珍宝,我决不离开你家的门。”
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折筠雾也跟着笑,还挺羡慕赵氏的口才,她就说不了这些话!
好在也没人要她说话,只要她腼腆的露出笑脸,她们就自己开始说,从京都的趣事说到别地的风俗,这些老夫人们嘴巴就没停过。
折筠雾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觉得真好笑就笑出声,觉得一般般就露出几颗牙齿的笑脸捧场,反正绝对不冷脸!
几次下来,众人就知道她是个腼腆害羞的人,性子内向,鲜少开口说话,不过朝着赵氏夸的时候,却道:“娴静照人,温润若雅,实在是养得好。”
折筠雾:“……”
她们真的好会夸!
此时有人进来道:“要出发去迎亲了。”
黄昏成婚,迎亲此时出发正好,拜堂的吉时也算好了,就等新娘子回来。
男子出发去迎亲,女子就该招呼亲朋就位,就等着新娘子来了。
赵氏和蜀陵侯坐在上首,折老夫人还是没有出来,自从折筠雾回来开始,这位老夫人就已经被亲儿子劝着哄着“软禁”了起来,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刨地种菜,偶尔出来骂骂赵氏,小日子倒是过的很好。
这回成婚,蜀陵侯依旧有借口打发老娘,请她亲自为孙子孙媳祈福,老太太除了在骂儿媳妇这件事情上不听儿子的话,其他的还好,便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这边在拜堂,她在里面祈福。
一边祈福几句,一边还要骂几句赵氏。
折筠雾之前跟着去看过几回老夫人,还被她骂过——说她麻雀变凤凰,还不快去巴结她。
折筠雾被骂过两回之后,蜀陵侯便再没让她去看过折老夫人,她也很少出现在人前。
这场婚事很盛大,折筠雾站在旁边看着穿着新郎官衣裳和嫁裳的两个人,也很为他们高兴。她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穿上嫁衣是什么样子的。
啊,有些害羞。
闹洞房这些她就没有参与了,因为下响没睡,等吃了席,客散了一些之后,她就想着回去睡一会。今日太子虽然来了,但却只坐了一会便离开,也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句好,好在给了她一封书信。
折筠雾加快脚步,希望在睡之前看完信件,最好还能快快的写出一封信给殿下。
殿下在信里面倒是没有说什么,只写了溪绕东前面桃树上的桃子成婚了,因为他去看的时候,发现它们有好多是枝节连在一起的,就跟当初的花蕊是并蒂一般。
殿下说,这叫做并蒂桃,还附带了一首别人写的诗句。
——万年青拥连枝橘,千叶红开并蒂桃。
折筠雾看得脸红且满足,殿下应当是太想娶她了,一个桃子,还并蒂,还成婚,但是殿下这般写,她看得好舒坦啊。
心里舒坦,嘴巴却馋,去年没吃上桃子就走了,今年怎么着也要吃点,她就写了信,请太子殿下给她送几筐桃子来。
送之前先尝一个,别是生的还送。
写完了,满足的去睡觉。上床的时候还有些精神,但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开始累了,眼睛一合,立时就睡了去。
第二日起床,早早的去了堂庭,今日是大嫂子第一日敬茶,她得去坐着,还得了个红封,她摸了摸,里面轻飘飘,可见是银票。
明家富裕,果然说的没错。
她作为小辈,接了红封,后面就不关她的事情了。赵氏带着大嫂子四处看家里,说话,她就和明珠在一起看书。
“接下来京都里的热闹事情便是十月端王大婚和腊月太子和你的婚事了。”折明珠翻了翻书,发觉没有什么可看的,便说起闲话来,“你可知,外面有人把你和辅国公家的姑娘放在一起比较。”
折筠雾笑起来,“那他们倒是闲得很,有些人都没见过我们吧?”
折明珠:“人就是这般,不管见过没见过,便只先从别人那里听了个大概,便又说给下一个人听,且说的很真,好似亲自见过一般。”
折筠雾好奇的看过去,只见她脸上似有阴霾,折筠雾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折明珠却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般的人很可恨。”
自然是可恨的。但是她不肯说,折筠雾自然也不能继续问,只也没再看书,陪着她说话,等人走了,她才跟小雨打听,“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雨也不知道,赵氏管家严,奴仆们并不敢说主子的闲言碎语,即便是去大厨房,也没人嘀咕些有的没的。
小雨:“姑娘若是想知道,奴婢也能给姑娘打听出来。”
折筠雾就摇头,“不用。只怕她遇见难处罢了。”
她便继续看书,不过关于她和辅国公家姑娘的事情却最后在众人的比较中有了一个定论。
她们两个不和。
她一脸懵的跟殿下说,“我们都没见过几回面,每次相见的时候,也总是笑着的,互相有礼的很,怎么就不和呢?更有甚者,说我们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比衣裳的华贵,首饰的华丽,有一次还在后花园里面打了一架。”
太子听得闷声发笑,“你从哪里听来的?”
折筠雾:“小桃去大厨房提膳食的时候,听里面的婆子说的。她们每天都要出去买菜,估摸着是在外头听来的。”
太子殿下教她,“什么样的人能听见什么样的话,她们因为没见过你们,所以自然说的是胡话,胡话却也能哄骗住一些人,还有些人即便是不信的,可这也是一种茶余饭后时可以说的话,于是就说了出去,说的人多了,事情是假的在别人眼里也成了真的,这就叫做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折筠雾低头:“我知晓了。”
她记下殿下说的一部分话——其实她如今发现太子殿下很喜欢对人说教,尤其是对她,无论她问什么,他都喜欢想这个想那个,最后总结出一些心得。
以前他的心得都是憋在肚子里面,或者是写在书本一个上,可是如今两个人越来越亲密,于是他也不再憋着了,对着她时不仅教导功课,还什么都能说出一番道理。
折筠雾就每次只记住太子殿下说有用的部分,其他的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不敢让他知道。
太子:“你真的记住了?”
折筠雾点头,“嗯嗯,记住了。”
太子殿下喝下一杯茶水,狐疑:“那你低头做什么?”
折筠雾拍马屁:“殿下说的太好了,我怕一时记不住,还在细细回味,刚刚已经懂了。”
太子殿下满意的很,“那就好。”
两人平时就这般一个月在一起两回话,九月的时候,太子也忙起来了。先是端王九月要大婚,礼部在筹备婚礼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筹备腊月的太子大婚了。
太子大婚的东西跟端王自然不一样,比如说迎亲的花轿就不同。
太子妃作为储君的正妃,花轿上面可以悬挂四颗鸾凤珠。但是平常人的花轿就不行。
这四颗东珠按照大秦的风俗,是珍藏在太后宫里的,不像一般的鸾凤珠那般小和暗,这是从太祖皇帝的时候传下来的,是大秦第一位太子妃所用,后来便成了规矩。
这些小细节都要分开,太子的新郎官衣裳就更别说了,太子的衣服是可以绣四龙纹的,端王要是敢穿个龙纹,那就是杀头的罪过。
这些都要区别开,而且不能同时做端王和太子的,就怕哪个起了心思的作弄出事情来,大家一起完蛋。
于是太子婚事其他的都做好了,可是衣裳等还要继续改,即便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套给太子试穿,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万一这件就出事了?
所以在端王大婚没有出错之后,还得再赶制一套东西出来。
这些便跟之前毫无关系了,前事一扫空,能钻的漏子就更少,出事情的可能性更少。
礼部的小官还曾抱怨过,“咱们都查了那么多遍,怎么可能出事情?”
他的上官便冷笑道:“你以为为什么礼部有这种再重新分开赶制一套器具衣裳的习惯?”
那就是吃过亏的。
他们这些人,伺候的可是君和宗亲,无论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离死不远了,也跟仕途之路相差越来越大。
小官就不好意思的笑笑,“是,下官明白了。”
不仅他明白,太子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一直很配合,给他量腰身什么的时候,还道:“衣裳做大一点,这孤估摸着腊月的时候,比这还要大一点。”
折筠雾最近研究起了食谱,他就胖了。
当然,她自己也胖了,两个胖的人,尺寸怕是都要放宽一点,免得到时候尴尬。绣娘自然知道这个,她们比主子想的又多多了。
于是两头跑,折筠雾有时候给绣娘塞吃的,绣娘也敢接过去,凑趣的很,每句话都在捧她,捧的折筠雾飘飘然。
被人天天夸的日子实在是好,她还跟绣娘打听太子的衣裳样式。
绣娘道:“大婚当日,殿下自然是要戴衮冕。上悬白珠垂九旒,侧有红丝缀两旁,犀角簪导,两边青绵为饰。”
折筠雾就笑了。
“殿下戴上它很好看。”
她伺候殿下的时候,每年祭祀当日,太子殿下就要戴衮冕出门。”
原来他们成婚的时候,他的衣裳帽子还是没有变啊。
蜀陵侯府里,绣娘刚走,赵氏就拉着折筠雾对东西。其实明明还有三个月才成婚,但是因为礼部这么一弄,所有人都开始紧张。
折筠雾劝解,“从六月大哥哥成婚之后,您就忙我的嫁妆和婚事,三个月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倒是不能再用三个月来继续紧张的布置。”
赵氏却道:“礼部举国之力,都要现在重新做一次,咱们家自然也要跟着。”
折筠雾就慢慢的回过神来了,她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就辛苦阿娘了。”
赵氏倒是不觉得辛苦。
“你自出生开始,我就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如今能送你出嫁,替你布置婚事,已经是得天之幸。”
折筠雾看看她又要哭了,还是挺感动的,但除了感动也没有其他的感情,根本不能与之动情。她叹气一声,安慰道:“以后都在京都,还能常见。”
赵氏哎了一声,“是,还能见,就不要紧。”
端王大婚之后,就开始去兵部上任了,跟太子和二皇子一般,都是从小事做起,四皇子恭王则被指婚吏部侍郎的女儿。
这门婚事就算不得显贵,但是紧接着,皇帝又在朝堂上指派恭王去吏部。
皇帝亲自对朝臣们道:“朕之四子,勤勉恭顺,为人老实,但是踏实肯干,吏部侍郎秦犁就是如此,女儿也养得好,老四娶他家的那个人,朕是放心的。”
然后又道:“不过要成婚的人,还得有个好差事,给别人带着老四,朕不放心,便给秦犁亲自带吧。”
他开玩笑道:“一个女婿半个儿,秦犁,朕的儿子,你可得要好好的教导。”
秦大人当时就跪了下去。
皇帝笑着道:“说你老实,你还真的是老实,起来吧。”
于是恭王就直接去了吏部。
太子约了安王和恭王在东宫里用膳,三个人仔细的盘了盘,发现几兄弟去的地方都很有讲究。
太子在户部,端王在兵部,安王在工部,恭王在吏部。
那接下来老五老六老七去哪里,他们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礼部是一个,刑部是一个。”
恭王分析道:“五弟是个心大的,去礼部他心里应该不甘心,怕是看明白之后,会朝着刑部发力,六弟心小些,给礼部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太子点头,“父皇应该也是这么个心思。”
他突然好笑起来,“老七怕是要一年都睡不着觉了。”
老五的殿里,端王和五六七坐在一起说了半天,老五一定要刑部,老六什么都愿意,老七在旁边喜滋滋,然后才发现分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了。
“所以我去哪里?”
端王:“还有护城军,五军都督府等等,你去哪里都成。”
老七就欣喜若狂,他觉得这些地方比六部可好多了。
老五和老六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你长进些吧,不然父皇不敢派你出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