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没有生命危险,但肺部吸入浓烟,需住院治疗。磊子媳妇又要收拾家中狼藉,又要去医院照顾磊子,这小娃娃只能养在白家几天。
一早起来叶芸抱着孩子喂米糊,闻斌拖了板凳来挨着叶芸,伸手碰了碰娃娃的脸蛋,小娃娃昂起脑袋对着他笑,叶芸的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这还是闻斌头一次见叶芸笑,圆润饱满的瓜子脸,笑起来清甜动人,看得闻斌失了神。他的手从娃娃脸上移走,抬起胳膊抚过叶芸鬓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手指的温度拂过叶芸耳畔,异样的触碰让叶芸敏感地缩了下身子,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
闻斌察觉到她的反应,收回手陷入沉思。
现在不比过去,在城里,年轻人之间早已倡导自由恋爱。就算是旁人介绍,通常也要双方看对眼后处一段时间,觉得相处不错才会确定关系。
他和叶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没有彼此了解过,相处起来难免生疏拘谨。
闻斌没跟人处过,自然也不懂得顾虑姑娘的感受。此刻瞧见叶芸脸上弯弯的眉眼逐渐消失,才惊觉自己对待叶芸或许唐突了。叶芸生长在农村,思想保守,年纪又小,之前没接触过异性,刚来就被他欺负,不害怕就怪了。
闻斌双眼定定地看着叶芸,探过身子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还没领证就那样......太快了?”
佟明芳就在几步之遥的房间里缝裤子,大哥坐在屋前打磨不平整的凳子脚,叶芸怀里还抱着个娃娃。大白天的闻斌突然跟她探讨这种问题,弄得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叶芸脸颊浮起一抹绯红,低着头娇滴滴地说:“有点。”
闻斌略显懊恼,语气认真:“我知道了。”
......
白闻赋将蹬脚拎起调转过来放在地上,板凳总算稳当。他眼眸抬起时,瞥见闻斌凑在叶芸跟前说悄悄话,叶芸红着脸,妩媚含羞。倒是一幅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画面。
白闻赋将凳子放在门边,摸了烟便出门了。
佟明芳早就想抱孙子,虽然娃娃不是自家的,也喜欢得紧。奈何她住的那间房狭窄,没有窗户空气流通不好,这小东西一被佟明芳抱回房就跟浑身有刺一样不安分。
这几日便跟着叶芸睡,娃娃还小,睡边上担心滚掉地,就睡在叶芸和闻斌中间。兄弟的孩子,闻斌也疼得很,没事就抱在怀里逗弄,晚上睡觉闻斌跟叶芸轮流哄娃。等好不容易把娃娃哄睡着,他们也困得不行,睡下后就不敢乱动了,生怕惊醒小家伙得起来重新哄。
闻斌不轮值的时候就在家中,他们俩围着娃娃转。叶芸抱着孩子,闻斌就拿各种东西逗娃笑,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充斥在家里,就多了个小人,却好不热闹。
有了孩子做为纽带,叶芸和闻斌的话题也渐渐多了起来,她教闻斌怎么给孩子洗澡,闻斌告诉她自己和磊子的童年趣事。比起叶芸刚来白家那两天生分的模样,这几天她脸上倒是偶尔会露出笑容。
闻斌这几天没再逾越,只偶尔拉拉叶芸的小手,有时候挨得近些。叶芸也没像头两天那么抵触,没人的时候便由着他。闻斌觉得这样也挺好,两人好好相处一段时间,等彼此有了感情基础,领完证成了合法夫妻再正大光明在一起。
白闻赋晚饭过后回了家,进房后隔壁的声音就没断过。奶娃咿咿呀呀精神头足得很,嬉笑声不时隔着墙板传来,大多是闻斌在说,叶芸不时应几句。女人的嗓音清柔悦耳,像春日里宜人的夜风。
房间里漆黑一片,白闻赋靠在床头,扔了根烟叼在嘴里,没点。高耸的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目光定格在某处,又好似什么都没看,沉而寂。
早上,白闻赋出门时,佟明芳在屋里抱着娃。叶芸在屋外锅灶前熬米糊,走廊没人,闻斌从叶芸身后揽住她,温热的气息包裹而来,他低声对叶芸说:“你要喜欢孩子,等我回来后,咱们也要个娃,成吗?”
叶芸卷曲的双睫颤了下,轻轻“嗯”了声。
白闻赋脚步停顿,闻斌余光瞥见大哥的身影,松开手挠了挠头,笑道:“大哥今天这么早出门?不吃早饭了?”
白闻赋走出家门:“不了,赶时间。”
闻斌这才看清大哥手里拎着黑色皮箱,白闻赋将他叫到一边,对他说:“我出去几天。”
闻斌诧异地问他去哪,白闻赋没多说。叶芸听见大哥要出远门,也探过视线。
白闻赋眼皮略抬,目光短暂地触碰,他移开视线拍了下闻斌肩膀:“顾好家里。”
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之后几天,叶芸没见到大哥。磊子出院后,他媳妇就把孩子接回去了。
身边没了娃娃后,叶芸也没闲着,跟着佟明芳后面忙着家里家外的琐事。这倒也让她见识到不少新鲜玩意,平平无奇的二尾巷对于叶芸来说汇聚了太多闻所未闻的事物,处处透着新奇。
比如能报时的机械钟,北京牌电视机,洋派的照相馆,女人们烫的时新发型。还有次在公共浴室,见到城里姑娘来月事用的那种卫生棉。听说是一次性的,不用反复冲洗,还不容易弄脏衣裳,这给叶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没几天,张裁缝那边的裙子赶制出来了,佟明芳迫不及待地带着叶芸去裁缝店。
换裙子时,叶芸不敢有大动作,月事刚来,她深怕弄脏了新做的裙子,于是小心翼翼。
从帘子后走出来,别说佟明芳,就连店里几个客人都看直了眼,纷纷夸赞叶芸模样好,这裙子布料真衬她。佟明芳听在耳里,心里舒坦,也没急着走,就在店里坐了会,跟张裁缝聊了起来。
叶芸则待在一旁打量着,右边一个盘子里盛着许多纽扣,有机玻璃的、塑料的、金属的,各种大小、款式、颜色。旁边放着线圈和裁缝剪刀,再往里面是一台缝纫机。
张裁缝边跟佟明芳拉着家常,边用手推动面料,右脚踩着踏板,缝纫机转动起来,缝出整齐的针脚。
叶芸聚精会神地盯着张裁缝的动作,听着她跟佟明芳抱怨从早忙到晚,这阵子都没歇好,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云云。
这的确良面料穿在身上质地轻薄,特别是出了裁缝店,风一吹,布料贴着叶芸的身子,好像没穿衣服似的,让她很不习惯。
佟明芳还要去趟六平街,离这不近,得走好远。叶芸今天身体不便,不宜多走,便跟佟明芳说想去买点东西。
佟明芳让她买完东西别乱跑,到时候还在巷口等她一起回去,叶芸答应下来。
在老家没有机会穿新衣,还是这么漂亮的衣裙,叶芸格外珍惜,担心身子不适弄脏裙子,她想着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那种城里姑娘用的卫生棉。
叶芸记得上次佟明芳从供销社带她来裁缝店路程并不远,可寻着记忆却怎么都找不到。只能依稀想起从家到供销社的路,然走着走着周围街道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似乎离家也更远了。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换条路走时,一辆车从她身旁骑过,车子已经骑到前面忽然又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单腿撑地,回过头:“你在这干吗?”
叶芸抬起目光,瞧见几日未见的大哥白闻赋,心头一动,小跑过去。艳丽的裙尾在风中摆动,曼妙的腰肢随着步伐袅娜娉婷。
白闻赋的视线似有穿透力地停留在她身上,叶芸跑到近前,微喘着问:“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他垂眸,掠过她泛红的脸。
“你知道供销社怎么去吗?”
白闻赋眼尾轻挑:“你走反了,要买东西?”
叶芸点点头,白闻赋收回视线对她说:“上来。”
叶芸看向车尾衣架,眼里的光清亮透人。
未等她说话,白闻赋又道:“侧过来坐。”
叶芸转过身整理好裙摆踮着脚挪坐上去,第一次坐车,心情难免紧张。
白闻赋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坐好了?”
“嗯。”叶芸答了声。
白闻赋双脚离地踩下脚踏,车子刚动起来时,叶芸并未扶,突如其来的晃动感惊得她慌里慌张不知抓哪,身子一侧担心掉下去慌忙抬手紧抓白闻赋腰侧。
白闻赋身形微顿,隔着削薄的衬衫布料,腰间纤细的手像温软的玉。
不似闻斌身形清瘦,白闻赋腰部紧实的力量感更加清晰灼烈,属于男性的陌生触感使叶芸惊慌失措,她坐稳后赶紧松开手。
白闻赋垂眸瞥了眼,嘴唇紧抿。
拐过一个巷口,车身颠了下,叶芸又一惊一乍地胡乱扶了下白闻赋宽阔的背。这一会一下的着实像小猫挠人,白闻赋眼眸微动,提醒她:“可以扶后座边上。”
叶芸拨开裙摆找到可以扶的地方,才终于坐稳当了。
春季的风拂过叶芸的脸畔,撩起她的长发,红色的碎花轻舞摆动,周围的景物在眼前掠过。叶芸好似在飞腾,既神奇又兴奋,脸上激动的潮红迎着光,笑容映在面颊。
白闻赋余光扫了眼街边玻璃窗上投射出的小脸,又了无痕迹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