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南京感化院

张泽元又看向车子的后视镜,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身形瘦弱的半大小子斜挎着一个布袋左手挽着一叠报纸,右手挥着一份报纸一边向汇源银号走一边叫卖。

半大小子看见银号门口的保镖冲他们抖了抖右手的《申报》:

“老板,要报纸伐,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抗命叛变,袭击友军,已由顾司令长官紧急处置,绳以军法,该军全部解散,编遣竣事。”

(《申报》1941年1月18日转载的重庆国民政府关于1941年1月6日发生的皖南事变的处置。)

两名保镖互相看了一眼,嘴里嘀咕道: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一名保镖掏钱买下了半大小子手里的报纸,双方交易完毕半大小子又从手里的一沓报纸中抽出了一份《大公报》,拿在右手中晃了晃:

“中共对国民政府处置表示抗议,发表挽联悼念阵亡将士:‘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皖南之事恐另有内情!”

买下报纸的保镖气骂道:

“小赤佬能一次性讲光伐?还有别的消息伐?”

半大小子笑道:

“没有了,老板,全在这了。”

保镖再次付钱买下了他手里的《大公报》,半大小子收完钱一边叫卖一边向卖烟的小贩方向走。

张泽元看向左侧汇源银号的正对面,一家信托公司里走出了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子,两人走到门外抽起了烟,随后对股票行情展开了分析讨论。

张泽元将车窗摇开一条缝,两人的对话隐约传到他耳中,他听了几句尽是些难懂的金融词汇,将车窗关严再次将注意力转到烟贩身上。

烟贩大概三十多岁,一脸敦厚,此时正坐在台阶上一边叫卖一边四处张望,看似寻找顾客可更多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汇源银号的门口。

卖报的半大小子很快与烟贩擦身而过,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弯腰鞠了两下躬,张泽元看向前方,一个比半大小子强壮了不少的少年冲着半大小子挥动着拳头然后伸手指向半大小子的身后。

那个壮些的少年也是一身报童的装束,看来再过去是他的地盘不许其他人染指。

半大小子朝烟贩一侧转身随后面向来时的路,最后选择走到马路对面一边叫卖一边向回走。

五分钟后,烟贩似乎休息够了捧着烟箱站起身,一边叫卖一边向汇源银号方向走。

张泽元探身摇开副驾驶的窗招呼道:

“唉,来包烟!”

烟贩捧着烟箱走到车前,用带着山东口音的国语问道:

“老板,要啥香烟?”

“来包军舰!”

小贩疑惑的看向他:

“军舰?哪有这个牌子的香烟啊?”

“就是烟盒上有艘军舰的。”

“您说的是旭东烟厂的兵舰牌吧?老板您也是山东人?”

张泽元摇了摇头。

“老板,那是俺们山东莱州的烟,上海现在可弄不到,要不您选上海造的香烟吧。”  张泽元扫了一遍烟箱:

“那来包中...中和兴的大桥。”  烟贩愣了一下随后看向烟箱,找了第一遍没找到,张泽元指着烟箱中间偏右下的位置:

“喏喏喏,看见没有,那里,你这行没做多久吧,自己的烟放哪都找不到。”

烟贩从烟箱中拿出烟递给张泽元,尴尬的笑道:

“刚做了一个月,这个大桥烟买的人不多,老板,四角钱。”

“人家都卖三角,到你这里怎么变四角了。”

“老板,现在什么都在涨价,而且在这里卖烟要给巡捕...”

烟贩边说便用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了几下。

张泽元将烟扔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沓钱,里面最小面值是一元的,烟贩正准备给他找零张泽元道:

“等等,我记得好像有五角钱的,放哪了?”

说着摸向裤子口袋,在外面拍了两下没找到随后打开了副驾驶位前方的中控台储物箱,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扔在副驾驶座位上。

先是一张驾驶证。  随后是各种各样的通行证,停车证,收费票据...

最后掏出一张《中华民国江苏省高等法院南京感化院》的工作证。

(1929年,中统前身党务调查科在各省市设立【反省院】或者【感化院】,名义上属于法院,实际上是党务调查科的特设监狱,法院无权过问他们的行为,里面关押的都是国民党认定的政治犯。)

烟贩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张泽元则从储物箱里拿出了五角法币:

“我是记得上次买烟找了五角钱给我,原来随手扔这里面了。”

说完盯着烟贩的眼睛将钱递了过去,烟贩连忙将视线从工作证上移开看向张泽元:

“老板,您是法院的大法官?”

张泽元瞥了瞥工作证:

“你说这个啊,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天都变了,只能做别人的司机混口饭吃。”

“那老板以你的资历在租界的法院里也能找个工作啊。”

“天下乌鸦一般黑,明明是乌鸦,插上花毛也不会是凤凰。”

中统头子徐恩曾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人,不过却经常对着下属发话说特务的工作就是隐藏身份,默默无闻,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时间长了下面人不乐意了,其中一名老特务说了一句在中统广为流传的话:“天下乌鸦一般黑,凭什么他是乌鸦,插上花毛就装凤凰?我就不要贞节牌坊!说我们不想钱,简直是胡扯!如此一来孔祥熙也可以装大爷冒充孔夫子了!”

当时在暗处的特务是没有官职的,徐恩增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向蒋帮这些特务们争取获取官职的权利,蒋同意了,徐恩增自此又多了卖官的额外收入。

烟贩将找零的一角钱法币递给张泽元:

“老板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就像俺们现在山东的孔夫子。”

“我哪比得上孔圣人,这乱世能做个关二爷就足矣。”

烟贩笑了笑转身向车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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