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宋濯双眸微合,聂红豆以为他是困了,也就没再说话,靠着一边也睡了过去。全然不知他根本没有睡,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贺拔允阙的那句话,他眼睛好,那谁眼睛不好,他吗?
他自问没招惹过他,他又为什么要对他恶语相向。
兀的,他忽而想起刚才在水榭中聂红豆跟贺拔允阙说的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是如此,王爷亦是如此,同是天涯相思客,我喜欢的人心有他属,我......”
喜欢的人心有他属,难不成郡主喜欢的人是他?心有他属,是指红珠吗?郡主这是误会了?
双眸骤睁,双腿微动,宋濯的动静不小,本就睡得浅的聂红豆就这么被惊醒了,她坐正,揉了揉左肩,问,“端河偏远,一般没人会去,所以这官路还是前朝的时候修的,坐的不舒服了吧!
你长得高,腿又长,这马车狭窄,你长时间拘着肯定会酸胀发麻,你像我这样,倚着点,把腿伸伸,会舒服很多。”为了低调行事,他们这次坐的马车可不是郡王府给聂红豆准备的,所以无论是空间还是内部装饰肯定都要落上几成。
宋濯知道聂红豆这话是在关心他,但此时此刻,他更在乎的是聂红豆是否真如他想的那样。
他摆正身子,面容严肃的盯着她,未几,又觉得这样的姿态与表情不适合说出那样的话,便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下,聂红豆疑惑的看着由严酷将军转变为温润书生的宋濯,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颔首低眉,“嗯”了声,“咳,咳”微咳两声,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捏着衣服一角,“郡主。”他喊道。
“嗯。”聂红豆应答。
“在下并无他属之人,至于红珠,在下一直只视其为妹妹,她也一样,仅视在下为兄长。”于不见处紧紧攥着的手并未因为成功把话说出而稍有放松,他紧张,忐忑,又心存期待。
目光下移,聂红豆好笑的拿起他自以为藏得严实的手,“没想到令西域诸国乃至漠北漠南都闻风丧胆的宋将军,有朝一日,会因为我这一个小女子而掌心发汗到如此地步。”
松开手,她从腰间拿出块手帕,塞进他手中,她道,“你不用像我解释这么多的。”
他看她这个样子以为她不信他刚才说的,连忙道,“需要。”
她抬眸,盯着他那双明亮,认真,干净的不掺杂一丝别样目的的眼,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她悄悄浇灌着来这后才从枯木里窜出小嫩芽,避开他的视线,她掀开车窗一角,假意欣赏路上风景,良久,才回了个,“哦。”
哦?郡主这个“哦”是什么意思?是信了,还是还在介意啊。宋濯绷直身子,直愣愣的望着她的后背。
哎,到底是他之前为了红珠的事算计了郡主一场,郡主会这么想也是正常。他怎么就忘了母亲的叮嘱了呢?姑娘家是要哄得,更别说郡主还是金枝玉叶,在长安时郡王与郡王妃又那么宠她。
再回想她来天水后他们之间的相处,不是她在照顾他,就是他在被她照顾。
宋濯啊宋濯,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这边,宋濯因为一个“哦”自责不已,而那一边,说出这个“哦”字的聂红豆却在颠簸的马车中沉沉睡了过去。
宋濯看着摇摇晃晃睡不踏实的聂红豆麻溜的挪了挪位置,一个人窝在被一堆杂物堆得拥挤的门口,将大半的空间都留给了聂红豆,他轻拍了拍聂红豆的肩膀,柔声道,“郡主要是困乏就躺下睡吧。”
聂红豆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往左侧一倒,正正好趴在了宋濯让出的位置上,她摸着底下暄和柔软的大氅,微掀了掀眼皮,果然是他肩上披的那个,“谢谢。”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但宋濯还是靠着嘴型猜出了她说的话,他眼眸一弯,顿生粼粼波光。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黄土上行驶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冥水旁的鸳鸯寨。
甘州有这个地儿?聂红豆怀疑的掏出甘州地形图,“你看看。”将地形图往宋濯那递了递。
他低眸凝视,也跟着皱了皱眉,“是有古怪。”
聂红豆手上的地形图可是宋濯在知道聂红豆想做的事儿后给她画的,当然,省去了军事布防。宋濯生于甘州长于甘州,对甘州的城县村寨不可能会记错。
他不可能会记错,那错的就只能是这鸳鸯寨了。
“要不要去看看?”聂红豆问,现代读过的那么些玄幻小说告诉她,这个寨子肯定跟她们此行的目的很有关系。
宋濯眸色深沉的点了点头。
聂红豆接收到他的意思后掀开车帘,跟吃了一路冷风的贺拔云阙道,“今日天色已晚,马车颠簸一路,我们都没好好休息。我们今天就先在这个寨子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寻宝吧。”
“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才能更好行事,郡主这话可真是说到小王心坎里去了。”
缰绳一扔,贺拔允阙钻进马车,他挤开宋濯,一下就坐到了聂红豆隔壁,“小王我赶了一路了,累了,接下来的路就辛苦宋将军咯。”
“自然。”宋濯闲淡自若的出了车厢,牵扯缰绳,重新驱使着马车行驶了起来。
马车内,贺拔允阙正给聂红豆展示着他被缰绳磨出的红痕与水泡,“早知道赶车这么累,小王就不逞这个能了,郡主可得记着点小王的好,小王这都是为了郡主你出气才伤成这个样子的。”
聂红豆翻找着金秋给她收拾的包裹,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是能用到的,找了半天还真被她找到一瓶,她拔掉木塞,将粉末细细撒到他的掌心。
“嘶—”贺拔允阙娇俏的轻呼了一声,惹的聂红豆没憋住的翻了他个白眼,“我与王爷交情淡薄,可担不起王爷这么一句为我。”
“怎么就不是为了你了。”贺拔允阙怒了,他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他是那种做了一分要夸张到三分的性子,“喜欢的人心有他属,这话是不是郡主你说的?”
不等聂红豆回话,贺拔允阙又接道,“郡主喜欢的人难道不是宋濯?心有他属的人难道不是宋濯?郡主这么好看他还能心有他属,不是眼神不好是什么?小王我替郡主你出气,郡主你可不能不认!”
“这样啊......”目光穿过车帘缝隙定定的落到手持缰绳,气定神闲的宋濯上,以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侧脸,他微垂着眸,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绯红从脸颊两侧慢爬上耳根,青圭色大氅下那双莹白匀称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看着倒是比初见时健康了许多。
所以他昨天会说那样一些话,是因为贺拔允阙的这句话吗?
他以为她误会了?所以开口解释?
她把双手重新缩回暖袖中,轻笑了笑,“多谢了。”
贺拔允阙见聂红豆承认了他为她做的事,笑的眉飞色舞,“可不止这些......”
聂红豆听着贺拔允阙滔滔不绝的话,时而点头,时而勾唇,主打一个配合。
马车外,耳力极好,又一直注意着马车内动静的宋濯早在贺拔允阙说出“郡主喜欢的人难道不是宋濯”后,就再难淡定,他一直等着聂红豆的回答,见她并未否认,才极力的稳了稳心神。
郡主金尊玉贵,又对他痴心一片,他往后一定好好对她,绝不会让她痴心错付。
马车又再行驶了半个时辰,才算正式进入鸳鸯寨。
刚一进村,聂红豆就嗅到了一股甜腻腻的香味儿,耳边更是丝竹声不断,乐是喜乐,难不成是有人今日成婚?她掀开车帘,探着头张望。
宋濯勒了勒缰绳,止住马车,“前面人多,马车看样子是进不去了,要不就先将马车暂放此处,等我们安顿好了再来取?”
聂红豆打量了下四周,看不远处有一老翁正在卖茶,就道,“可以给那老翁点碎银子,让他帮我们先看一下。”
决定好后,聂红豆就带着装钱的荷包与金秋帮收拾的包裹下了马车,宋濯跟贺拔允阙也一样,仅拿了几件贵重物品就把马车交给了那个卖茶老翁,老翁得了钱,笑的合不拢嘴,朝他们接连保证自己一定会照看好他们的马车。
贺拔允阙跟聂红豆一样是个忠于吃瓜的无聊群众,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他就从三个大娘那知道了鸳鸯寨今天这么热闹的全部内里。
“喜乐齐鸣,居然不是嫁娶,而是祭祀。”
贺拔允阙道,“是啊,听说这个鸳鸯娘娘在鸳鸯寨可有名了。据说是五十年前吧,这鸳鸯寨还不叫鸳鸯寨,叫什么二牛寨,是鸳鸯娘娘出现后才改的名字。”
“那个鸳鸯娘娘什么来头啊,居然这么得民心。”人总喜欢将现实中一时半会儿无法实现的事寄托在一个物件或者一个传说上,这点,在现代时,聂红豆也见过。“鸳鸯,鸳鸯历来象征两情相爱,难不成这个鸳鸯娘娘在这里的名望和月老差不多。”这本是她自己的自言自语,但贺拔允阙听后,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跟郡主说的差不多,郡主在天水多时应该也已经对突厥四十年前在甘州做下的事有所了解了。
四十年前,齐高祖与突厥可汗在离这儿不远的端水面谈,突厥同意二十年不犯大齐,与此同时,更是将过往十数年从甘州掳去突厥的女子都放了回来。
郡主知道这些女子最后都到哪去了吗?”贺拔允阙饶有兴致的卖起了关子。
聂红豆配合摇头,“不知道,总不能都来这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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