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江而下的刘璋,到达了此行大军汇聚的据点-僰道县,即将开始他征讨南中的旅程。
僰道县,也就是后世四川的宜宾市。
《汉书·百官公卿表》说得很明白:“列侯所食县曰国,皇太后、皇后、公主所食曰邑,有蛮夷曰道。”因为当时聚居在宜宾的蛮夷叫‘僰人’,所以取名叫做僰道县。
初到僰道县的刘璋收到一个开门红,作为先锋的娄发,从安上县发来报捷文书,告知刘璋,越嶲郡夷王高远派来夺取安上县这个进入越嶲郡要道的旄牛夷王狼谭的带领的大军,在他和沈弥的合击下,拿下了六千个首级。
六千个叟夷的首级?
刘璋一开始有点疑惑,根据资料,娄发不过领了千余人前往安上县驻守,沈弥的援军也不过是八百人,二千人砍死了六千人?
另外旄牛夷作为一众大种、小种居住在旄牛道上的叟夷统称,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有个一两万户,这要是在战场上杀了六千旄牛夷的青壮,只怕以后就没有顶着旄牛夷称号的部落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战争时期在数字上做文章,是古今中外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
有的是夸大己方军队数量,先声夺人,以达到威慑敌方,不战而胜的作用,一般用于出征的时候。
例如在赤壁之战前,曹操致书孙权,恐吓孙十万道:“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有的是夸大交战的斩获,以恐吓敌人,让他们胆寒,不敢再抵抗。
虽然秦国在商鞅变法后实行奖励军功政策,按照斩获敌人首级数量计算军功大小,论功行赏。
这种按首级计功的制度为后世所沿用,但是要如实统计杀敌数量,在实践中却有相当的难度,渐渐地便形成一些通行的、不那么较真的做法。
在东汉末年时期已经形成了“破贼文书,以一为十”的惯例,或者说是一种潜规则。
这一点在《三国志·魏志·国渊传》有明确记载:“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听也。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国渊耻于在河间之地的内战,没有按照惯例将杀敌数量夸大至十倍上报,因而被曹操视为奇事,从这里可见汉末虚报军功的现象的普遍,而且看上去当政者对此也给予了相当程度的容忍。
娄发和沈弥递来的文书上说是杀了六千叟夷,但除个十,那就是六百多人了,这就是一个比较正常的数据了。
“另外,娄校尉文书上请示,对在安上县俘虏的旄牛夷如何处置,是先监管起来吗?”跟随刘璋征讨南中的张裔,担着接收传递文书的职责,他向刘璋禀告着文书上的其他内容。
“留着干嘛,浪费米饭。”
正在埋头看着南中地图的刘璋,头都没有抬一下,随口平淡的说出了一句话,给被俘虏的旄牛夷下达了绝望的审判。
张裔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劝诫道:“明公,古语云:‘杀降不可,杀俘尤不可。’再者‘杀降不武’,明公此行是为了安定南中,或可安抚降服的叟夷之心,使其日后不致生乱。”
“非也,张君所言大谬。”
刘璋还没有回话,彭羕站了出来,驳斥张裔道:“蛮夷不通诗书,没有怀揣什么恩义之心,你对他好,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反倒觉得你是亏欠了他,所以才对他好,甚至觉得你对他还不够好。”
“所以纵使明公对叟夷抱有仁爱之心,不去诛杀这些被俘虏的叟夷,这群叟夷也不会对明公感恩戴德,只不过是一时畏惧明公的军威,听话一段时间,等日后大军离开南中,又必然会生乱。”
彭羕语重心长的告诫张裔:“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这群叟夷弱势的时候,会卑伏在我汉家面前,但叟夷强盛的时候,则一定会寇盗我汉家。”
“对于敢于向我汉家伸手的叟夷,唯有灭其种类,绝其苗裔,用这些叛逆的鲜血,告诫南中的其他叟夷部落,使他们永世不敢妄动。”
“况且南中之地,亦是我汉家疆域,这些叟夷虽然是化外之人,但终究是我大汉疆土内的臣民,理应遵守我大汉的律令,谋反者,当夷三族,现在没有牵连到他们三族,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明公,这群被俘虏的叟夷不仅要杀,最好还要筑成京观,方可震慑南中的其他叟夷。”
“后面如果还有叟夷胆敢对抗官兵,无论是降是俘,理应一律诛杀。”
‘伱这有点极端了。’刘璋心里吐槽了彭羕一句。
他之所以打算诛杀被俘虏的旄牛夷,不过是为了警示被高远煽动,从蜀郡属国跑到越嶲郡助阵的其他小种旄牛夷,以及青衣水流域的一众青衣羌,让他们心生胆颤,说不好就丢下高远跑回蜀郡属国了。
可彭羕的话里话外,竟是要一路杀到底,这就有点疯狂了。
杀一批,拉一批,胡萝卜和大棒一起,才是最好的政策,一味的杀伐解决不了南中的问题。——
益州郡,滇池县。
“多亏有娄司马袭取敌营,烧毁敌军打造的巢车和云梯,不然滇池县只怕是不保。”站在城楼上的益州郡太守高颐拱手向娄七谢道。
对于娄七这位军司马,他颇有好感,娄七武艺高强,带着寥寥数人冲破围城叟夷的追逐,将成都大军不日南下的消息传递到他的手里,让滇池县的军心为之一震,坚守待援之心坚固无比。
另外娄七在传达完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后,没有离开滇池县,而是和他一起坚守滇池县,娄七有统兵作战的能力,对于目前滇池县缺乏良将的情况,做出了很好的补充。
“高府君谬赞了,某不过是做好自家该做的事情。”娄七不敢托大,出身黔首的他,对于士人他是敬而仰之,更何况是高颐这等忠心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