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淮南袁术发兵攻打徐州,刘备令张飞留守下邳,而自己则率军与袁术相持于盱眙、淮阴,两方交兵一月有余,各有胜败,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对方。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袁术动起了歪心思,他写信给了投靠刘备的吕布,信中以谦辞卑语吹捧吕布过往的功勋,并以二十万斛米和兵器战具诱使吕布发兵袭取下邳。
作为有奶就是娘的温侯吕布,受到袁术的一通蛊惑,随即发兵前往下邳,正好下邳城中,张飞同陶谦旧将曹豹起了冲突,两方交兵于下邳城内,吕布趁此良机,一举大败了张飞,成功的拿下了下邳城。
而身在盱眙、淮阴同袁术抗衡的刘备,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只得引兵退还,他原本想着重新夺回下邳,但是军队行至下邳时军士崩溃四散,无计可施的他只好收集散兵,前往了广陵郡。
在广陵郡的刘备饥饿疲惫,大小吏士相食,穷饿侵逼,不得已他只能向吕布请降,而吕布怨恨袁术未曾解送来许诺他的二十万斛粮,于是应下了刘备的请降,并将刘备安置到了豫州,吕布表刘备为豫州刺史,驻守小沛。
小沛。
从事孙乾向着刘备言道:“如今徐州士庶和散兵,闻使君屯于小沛,多有携幼扶老前来相依者,乾大略统计了下其数,当可得万人之卒也。”
刘备闻言点了点头,他的面色上无悲无喜,露出的是一贯的淡然之色,虽是徐州为吕布所得,且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徐州牧被驱赶到了小沛屯驻,但他心神依旧坚韧,并不为这次的打击所动摇匡扶汉室的决心。
“兄长,既有万余人马,我们当可考虑夺回徐州的事情了。”张飞脸上露出喜色,他朗声道了一句,这一声甚是嘹亮,屋内屋外,皆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张飞对徐州丢失一事这一段时日来是耿耿于怀,寝不得安,食不知味,盖因下邳城是从他的手上的丢失的,若不是他没有去和睦陶谦旧将曹豹、许耽等人,以下邳城的坚固,便轻易不会为吕布所拿下,而徐州也就不会为吕布所得。
关羽听得张飞的发言,他的丹凤眼微微张开,枣红色的一张脸轻轻的晃动了一二:“不可。”
“现下我们虽是纠集了万余士卒,可这批士卒远不如吕布麾下的将士勇猛,猝然临阵对上吕布,恐是大败的结果。”
“二兄,你何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张飞叹息了一声。
“云长的话是正理,我军士卒精悍确乎远不及吕布麾下将士,若是此时对上吕布,胜机渺渺。”刘备认同着关羽的发言,而后他转头说教了张飞一句:“翼德,行军打仗不能意气行事,一便是一,二便是二,万不可由着本心。”
“是,兄长。”张飞拱手应道,旁人的说教他可以不听,但刘备的说教他则是洗耳恭听。
作为丢失徐州的第一负责人,张飞本该是军法从事的下场,只是刘备以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为张飞开脱而去,得此兄长,张飞自是言听计从,跟随刘备左右。
“如今我等方至小沛,未得根深蒂固之势,当不宜生事,可先休养生息一二,依局势而行事。”刘备给出了未来的规划,他打算在小沛坐守观望局势,况且以他目前的实力,也不足以让他做一些撼动徐州的事情来。
实力不足的时候,自是应该蜷缩着爪牙,收敛起锋芒,见机而作,这是刘备一贯的生存哲学。
只是于小沛修养的刘备,对天下的局势仍旧关心的紧,尤其是河北的局势,眼下他的师兄公孙瓒正和四世三公的袁绍交兵厮杀,做着决定大河以北的权柄归属的争霸赛。
谈起河北的战局,从事孙乾不由叹了口气:“公孙将军于龙凑、鲍丘连番战败,加之幽燕大旱,蝗灾泛滥,粮谷昂贵,局势对公孙将军很是不利。”
“而在如今幽燕生民乏粮饥困的情形下,公孙将军非但没有去体恤治下的百姓,反倒是不恤百姓,拷问豪右,致使幽燕民怨沸腾,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等地纷纷杀死公孙将军任命的长官,他们和刘虞的旧部鲜于辅联合起来,与公孙将军为敌。”
“公孙将军一时间不免困顿,胆志略丧,竟是信奉起了一首童谣,以‘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谓童谣所言之地为易县,于是公孙将军在易县修筑高楼自守,以侯天下有变之时。”
孙乾侃侃道来,将眼下白马将军公孙瓒的情形一以言明,同时他的神色甚是感慨,毕竟当年雄姿英发、横行河朔的白马将军公孙瓒,一番挫折打击下,竟是成了守户之犬,没有了往年白马将军的英姿,这叫人如何不感慨生叹。
刘备难得的神色低落了些,波澜不惊的面色上露出了些情绪,他轻叹了一声:“外无援军,内中不宁,公孙师兄于易县筑楼自守,恐是作法自毙。”
“河北之地,将早晚为袁本初所得也。”
刘备发出了一声感喟,他似乎看到了公孙瓒的结局,那位以前倜傥言笑、雄姿英发的公孙师兄,会在自己筑造的高楼之内引火自焚,妻子没有遗类,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至于河北之地的归属,刘备以当今的局势也进行了推断,当是没有什么意外,只会是被那位四世三公的袁本初所得。
“袁本初若得幽燕,到时虎踞冀幽青并四州,天下恐是莫有敌者,所幸袁本初不类袁术,袁术有不臣之心,而袁本初所行看上去心向汉室,非是逆臣也。”孙乾顺着刘备的话往下开展了一句。
只是孙乾的话,落得张飞的耳中,张飞却是嘟囔了一句:“依我看,袁本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今岁天子复归雒阳,怎生不见袁本初引兵护驾,而是被兖州的曹操抢了个先。”
“以往曹操屯兵河南,担任东郡太守,是袁本初所置也,且吕布袭取兖州,非袁本初伸出援手,曹操几至危殆,二家可视作一家,曹操引兵护驾,就等于袁本初引兵护驾。”孙乾为袁绍辩解了一句,在他眼里,曹操就是袁绍的心腹小弟,袁氏曹氏两家是分不开的。
张飞闻言哂笑了一声,他反驳孙乾道:“我听说曹操自任大将军,而假天子之诏,以袁本初为太尉、封邺侯,这天下岂有下位居于上位,上位反倒居于下位的,依我看,曹操心中当是不服袁本初也。”
“嘶。”孙乾用讶异的眼光打量了一眼长相粗犷的张飞,他没有想到张飞竟是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说起来,这件事,他倒是没去深思一二。
现在想来,这的确是不合常理,按理曹操为袁绍所扶持,大将军的位置,当是袁绍无疑,而如今曹操自居大将军一职,以袁绍为太尉,封邺侯,太尉位居大将军之下,曹操的心思却是可以明见一二。
“张将军说的是,乾倒是疏忽了,此事确乎有些不太寻常,看来曹操对袁本初非是恭敬事之,而是心中有他念也。”孙乾作为大儒郑玄的子弟,性情忠肯实在的他,向着张飞致敬了一句。
刘备听得张飞的这番言论,他不自主的点了点头,他对张飞还是有些了解的,张飞非是一员莽将,而是心中多有些玲珑细思的智将,不可等闲视之。
“曹操将天子迁徙到了许县,又任亲戚宾客把控禁卫,且自任大将军一职,心思亦是难测……天子之安危,却是难以自主。”对许县之事多有耳闻的刘备担心起了远在许县的天子,曹操此人,心思诡谲难测,天子刘协的安危,自是不得自己,而是把控于曹操之手。
“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孙乾宽慰了一句刘备:“眼下四海纷争不断,曹氏非为至强,将有忧于四方也,一时间曹氏自是不敢轻易对天子操弄一二。”
这一点,刘备较为认同,他的面色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关中有刘季玉,荆州有刘景升,宗室外藩林立,料来曹操虽是把控朝局,但也不敢肆意妄为太甚。”
在刘璋和刘表两位割据一方的宗室中,刘备拨出了刘璋,对着刘璋感喟道:“向来听闻刘季玉为人懦弱,不能视事,而后刘焉一朝亡故,刘季玉坐领大州,南征北讨,贼寇除尽,而今又引兵讨贼,诛杀李傕、郭汜二贼,真可谓英杰也,有刘季玉在,宇内权奸,自当收敛一二。”
谈及刘璋这位同宗,刘备心中多少有些敬佩,也多少有些不甘之,他敬佩的是刘璋为国讨贼,除去了李傕、郭汜这两个大奸大恶,使得关中得安、父老庆生。
而不甘的是,刘备对刘璋能做出此等的举动,确乎是因为刘璋有他父亲刘焉留下的益州,一個人口百万、士民富庶的大州,是以刘璋得此做出这般的功业。
一念至此,刘备谓然一叹:“设使备有基业,宇内贼寇奸佞,不足虑也。”
出身没落皇族,除却一张宗室的身份牌,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自己奋力打拼的刘备,对上坐领大州,兴兵讨贼,一时间风头无二的刘璋,他感慨起了自己的出身。
但也只是感慨了一句,刘备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面色,目光更是较往日更加坚定,虽是一时为吕布所趁,失却了徐州,可他不是公孙瓒,一时的挫折并不能打倒他,他只会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翻个身继续奋战。
……
下邳。
温侯吕布正在饮酒欢宴,他很久没有这般快意了。
自从初平三年奔逃到了关东之后,他先是有意投效到了袁术的帐下,本以为他诛杀了董卓,为袁氏报了血海深仇,应该是袁氏的恩客,袁术当对他厚待才是,可袁术竟是对他拒不接纳。
于是吕布只好投效到了袁绍的麾下,作为客将替袁绍同黑山军张燕作战,黑山军虽是有精兵万人,兼之数千骑兵,但吕布并不放在眼里,他骑着赤兔马,领着麾下猛将成廉、魏越,只数十骑就敢冲击张燕的军阵,甚至于一天来回冲杀三四次,就此为袁绍击败了张燕。
只是令吕布未曾想到的是,他只不过是想增加一点帐下的士卒人数,袁绍不仅不答应,还因他纵兵抄掠一事责怪于他,更是派兵有意谋害他。
他不得已,只好逃到了河内,同河内太守张杨联合。
这里吕布有一二不明,他堂堂一个为汉室建有大功,诛杀过国贼董卓的英雄,关东诸侯要么是不接纳他,要么是有意谋害于他,真是教人费解。
后来到了兴平元年,他的好运来了,陈留太守张邈、曹操手下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及陈宫等人派人来迎接他,请他担任兖州牧,有内鬼响应,他很是顺利的拿下了兖州。
可惜的是,他最后为曹操所败,只得从兖州离开,投到了同是边郡之人的徐州牧刘备麾下,刘备对他倒是不错,不仅接纳了他,还接济了他粮草。
当然了,他也没有亏待刘备,在袭取了下邳,夺得徐州后,他没有听从手下诸将的劝说对刘备赶尽杀绝,而是接受了在广陵郡海西县穷饿侵逼的刘备的请降,并任命刘备担任豫州刺史,让刘备屯驻于小沛,而且他亲自在泗水上为刘备送行,可谓厚意非常。
‘无有我吕布,刘备岂能活矣。’吕布念着在小沛的刘备,他希望刘备为他守御好小沛,替他挡住西面来敌。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有探马来报:“禀君侯,刘备在小沛招合离散的士卒,如今已得万人之数,却是不知其意。”
“嗯?”微微醉酒的吕布面露不悦,他心中升腾起一二担忧,他担忧刘备召集离散的士卒是为了对付他,不然刘备召集这么多人马作甚。
“取我戟来。”吕布起身,他向着堂下诸将发令道:“且汇集大军,随我去小沛一观,看看刘备做的什么盘算。”
“诺。”堂下众将慷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