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佟晓梅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儿,吕远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那些话大概早就传进了这位女上司的耳朵里。吕远不敢在佟晓梅办公室里多呆,生怕这位言辞犀利的新领导再说出什么更不讲情面的话来,赶快告辞回自己办公室躲起来了。
处境变化最大的是王圣,他被安排开起了部里的丰田面包车,让出了部长司机的位置,新来的司机是佟晓梅从环保局带过来的,叫张立国。王圣见到吕远,诉苦说:“夏部长一走,我就落到这个下场,你也要小心点。”
吕远知道自己不会好过,也没法帮王圣解决什么问题,就拍了拍王圣的肩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咱们都是伺候人的,谁来了咱都得伺候,别多想,有车开就行了。”王圣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走了。
吕远给佟晓梅写的第一个材料,是她在组织部全体干部大会上的讲话稿,题目叫《加强自身修养,适应新形势下的组织干部工作》。由于佟晓梅也没详细告诉吕远怎么写,吕远只好从上级的文件里东摘西抄,忙了两天,才敢把这讲话稿交给佟晓梅。
佟晓梅翻了几页,就把稿子扔到一边,挖苦说:“吕远,都说你是咱们市委大院里有名的笔杆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你是不是在应付我呀?你知道我是个没多少文化的粗人,还给我写这么文绉绉的讲话稿,让我怎么念?我的讲话不需要变成文件,我要的是口语化的东西,讲起来很顺口,里边要多打比方。这次讲话的目的,无非是让大家振作精神,加强纪律,提高工作效率,别挨腐化堕落的边就行了。可你看看你,洋洋洒洒给我写了六七千字,光念完这篇讲话,咱全部的干部一上午就什么也别干了,拿回去重写。”
吕远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他无法为自己争辩,就说:“对不起,佟部长,我没弄明白你要的是什么样的讲话,现在我弄清楚了,我拿回去再改。”
吕远带着被佟晓梅看了两眼就打回来的材料,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心想,这个女人真是我的克星,可又没法顶撞和反驳她,她说的的确在理,一篇讲话稿是要生动、口语化才好,好在到下周一开会还有三天的时间,不过双休日想要轻松一下是不可能了。
口语化的稿子说起来很容易,吕远写起来才知道,是真难写。大凡领导口语化的讲话都是即兴发挥,因为有很多话是没法落在文字上的,可现在这位新来的部长偏偏要这样的东西,真把吕远给弄没脾气了。
他写了500字实在写不下去了,就拿起电话给市环保局的党委办公室主任任志坚打电话,问他手头有没有佟晓梅过去的讲话稿,让他马上派人给自己送来一份,自己好弄清佟晓梅讲话的套路。
拿到了环保局送来的讲话稿,吕远看完就乐了,里面通篇都是大白话,甚至连个成语都找不见。他想,虽然我写这类东西很别扭,但照葫芦画瓢我还是会的。
到了周一,一上班吕远就把精心打造的口语化讲稿给佟晓梅送去了。佟晓梅翻了一下,就放在桌上说:“小吕,你是个才子,我承认,可是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工作风格,要想辅助好领导的工作,就要多动脑筋去适应领导,而不是让领导迁就你,你明白吗?”
吕远赶紧点头说:“佟部长,我知道了,以后再给你写材料,我会多请示你,省得出茬头儿。”
“这就对了嘛,我要什么材料,只有我心里有数,你得问明白,才能写得出来,不费二遍事。这个讲话一会儿我看看,缺什么东西我再添点,下午开会时就能用了。你以后要做好准备,跟我下乡开会都是少不了的,回来材料也得你整,所以我们要尽快磨合好。”
吕远听到这个讲话稿再不需要修改了,就如释重负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才发现身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部里以政府雇人的方式,引进了一个清华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名叫李继闯,学的是计算机信息工程专业。佟晓梅的说法是,干部人事管理要走信息化道路,建立科学流程。李继闯的到来,将使明江市的组织工作带上高科技色彩,也能促进部内干部学习新技术。
本来李继闯的到来并不和吕远工作有什么交集,可本应该在办公室里设计干部考核程序、管理干部电子档案的李继闯,偏偏整天跟在佟晓梅的后面下乡开会,渐渐取代了吕远的秘书位置。
佟晓梅经常在酒桌上对其他部门的人炫耀说:“我们市委组织部已经开始引进高端人才了,看看我身边这个小伙子,这是我从清华大学挖来的硕士。”
被冷落的吕远知道,目前这种状况不过是刚刚开始,以后佟晓梅对自己继续施展什么手段,自己一无所知,这让吕远的心里总犯嘀咕。也罢,给我什么材料我就写什么材料,不给我材料我就歇着,喝茶、看报,看你还能怎么着。他心里这么想,可是恐惧却一直没有消除,他的萎靡不振甚至带到了新婚的床上。
张蕾蕾有一天晚上发现吕远丝毫也不兴奋,她生气地用手掐着吕远的腮帮子说:“你怎么了?把我娶到家就够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这么痛快地嫁给你了。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那点在外边的花花心思赶紧给我收回来,我告诉你,吕远,别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不了,那可不一定,再说了,我这只鸭子你还没煮熟呢。”
吕远看见张蕾蕾真生气了,赶紧过来用手在张蕾蕾身上摸了又摸,小声对张蕾蕾说:“大半夜的你可小声点,让你爸妈听到还以为咱们怎么着了。我最近状态不好,还让你说着了,真是因为一个女人。新来的部长佟晓梅在环保局的时候,我考核过她,回部里汇报,说了她不少坏话,我估计全都传到她耳朵里了。现在,人家成了我们老大了,她现在已经开始下手收拾你老公了。”
张蕾蕾一听,腾地坐了起来,被子就滑下去了,什么也没穿的前胸昂扬地挺立着,激动地说:“这个娘们儿听说没一点修养,可偏偏攀上陶长江了。也不知陶长江被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着,偏偏喜欢这个既没修养、又没气质、还没文化的彪女人。”
吕远看见说气话的张蕾蕾胸前乱颤,赶快拉起被子盖在张蕾蕾的身上,安慰她说:“老婆,她是没修养,她是彪,可你也不能跟她学啊!大半夜的你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大喊大叫,也很要命啊!”
张蕾蕾气得把被子掀开了,继续光着身子说:“怎么着,我愿意,这是在我自己家。”
吕远又给她盖上,说:“是在你自己家,你裸奔都没问题,可是天怪冷的,别冻着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杨淑云边给吕远和张蕾蕾盛粥,边问道:“你俩昨天晚上是不是吵架了?”
张蕾蕾接过碗说:“妈,哪儿吵架了,我们俩现在好着呢,哪儿顾得上吵架。”
“不吵架你们说话那么大声,吓得我跟你爸想听还听不清楚,不想听还怕你们打起来,半宿都没睡好觉。”
“妈,不带你们这样的,哪有听女儿房里动静的父母,要是这样,我和吕远可搬出去租房住了。”
“我和你爸不是关心你们嘛,你们有吃有住的,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不吵架,缺什么少什么,有什么难事,就跟爸妈说。爸妈的工资收入也不算少了,将来也不能带到棺材里,还不都是你们的。”
吕远一听到杨淑云说钱的事,就低头喝粥,不言语了。他知道,自己确实和张蕾蕾一起在啃老。
张蕾蕾对着坐在桌边看报纸的张湘说:“老爸,吕远挨欺负了你管不管,他们新上任的部长佟晓梅基本上就是个泼妇,她现在看不上吕远,整天给吕远脸色看,你说怎么办?”
张湘放下报纸,喝了口粥,说:“我知道了,我听王绍华跟我讲了,说小吕你以前考核各局领导班子的时候,说了人家不少坏话,传到人家耳朵里,当然要有所反应了。等找机会,我带你去佟晓梅家串串门,把话说开了,你再低低头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吕远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把佟晓梅得罪惨了,真是让人一脑门官司,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