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殿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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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和帝第一次注意到李清鸢时,她十四岁。

他那时已登基十几载,二十六岁的他励精图治,振兴纲纪,厘清弊政,国事逐渐清明。

他自小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从几个皇兄手中夺取皇位,好似探囊取物般。少年神童,城府颇深,十二岁登基为帝,文治武功远超先祖,这是旁人对他的印象。

然而他自私骄肆,清高傲慢,厌恶宫廷里那些恶俗女人,自认为没有人配得上他,只是他伪装的极好,后宫的女人皆爱慕他清癯俊朗的脸,而他睡她们,就是为了生孩子,传宗接代。

他十四岁就与比他大一岁的皇后生下第一个皇子,不过二十六就已经生了三个皇子两位公主,他自觉已完成自己在人间的使命,从此只需烧香散花,于红尘中斋戒苦修,不近女色,最后得道成仙。

然后他遇到了十四岁的李清鸳。

那日她身穿折枝小葵花紫色圆领宫袍,纱帽上簪芰荷罗帛花,同宫女们穿一样规矩死板的宫装,她却比后苑的荷花还要清艳,徐贵妃不喜欢日渐明艳的她,将她安置在后苑当个小花童,因皇上最不喜欢花,他从不去后苑。

但那日不知为何,他在睡梦中突然梦到小时候母后栽种在龙池中的一池荷花,醒来后便指使丘善宝带他去后苑,是的,他很多年没去过后苑,早已不识得路了。

龙池旁有间小亭子,丘善宝那时还年轻,一心伺候皇帝,把个小亭子熏得香气撩人,而躺在荷花池下,在小舟里优哉游哉偷懒的李清鸳闻见沉速香的香味就乱打喷嚏,惊动了正坐在亭中神游的靖和帝。

他举目望去,从荷花堆里蓦地长出一抹紫色的花蕊,那花蕊杏眼惺忪,显然刚从梦魇中惊醒,头上的纱帽早已掉到河里,青丝被风吹起,嫩白的脸被衬得玉碾过一般清润,活似个误入藕花深处的仙姬。

午后清波荡漾,水面像蹙金的锦缎般流溢,靖和帝第一次发现,后苑竟然是紫禁城最漂亮的地方。

那日后,靖和帝闲暇时就会偷偷到后苑凉亭歇息,再也不提成仙之事,丘善宝便知,这位少女重新激起了皇上对红尘的贪恋。

少女却一无所知,她的任务是修剪灌溉、照顾园中各色花卉,偶然遇到些宫人,他们也会询问她如何会把花园的花照顾得这样好?她每次都杏眼微眯,高深莫测却也毫无顾忌地传授那些她自己悟出来的养花心得。

狡黠讨喜,这就是靖和帝对她的印象。

她以为靖和帝也是那些人,他穿着内使才穿的红贴里,身侧还跟着大太监丘善宝,李清鸳不认识皇帝,却认识丘善宝。

靖和帝蹲在龙池边,饶有兴致地盯着李清鸳划船清理水里的残叶,她动作利索,残叶很快堆了整一大箩筐,她很干脆地拢背在身后下了船,显然是干惯了苦力活。

他的眼还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她却突然回过头询问道:“中贵人怎么不去伺候皇上?偏在这监督奴婢干活?”

“嗯?”

“丘大珰方才都走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皇上不会责备您怠慢吗?”

“什么?”

李清鸢心想,这怎么还是个傻的?

靖和帝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暗色龙纹的红贴里,又瞥了眼亭中小塌上那身龙袍,这才明了这小宫人是拿他当太监了,他却没有生气,反而唇角都咧出了弧度,语调上扬,“皇上有丘大珰就够了,我们这些小珰就是来监督你们这些小宫女儿的!”

“哦,他们说皇上是不会来后苑的,也是奇怪,如今百花争艳却无人来赏,银子都白费了,既如此中贵人也别在这儿晒大太阳了,不若随我去吃银苗菜?”

“这是什么菜?”

“我从泥水里抽出的鲜藕,可难得了,一年就吃这么一顿,中贵人可要去尝尝?”她目光狡黠,笑得小狐狸般。

靖和帝不由自主地跟随她的步子。

“你叫什么名字?”

“中贵人叫我清鸢就好,您怎么称呼?”

鬼使神差的,他说出自己那个从来没有对旁人提及的字,“叫我青玄即可。”

“和我有个字一样哎,怪怪的名字,就和中贵人您一样怪?”李清鸢嘴里嘟嘟囔囔,在他手中写下个模糊的“清”字。

差了三点。

“怎么会怪呢,清微五雷,玄之又玄听过吗?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

“没有,玄大珰,我肚子饿了,快些吃饭去吧……”她显然不爱听他讲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好吧,雷公不打吃饭人,”皇帝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拐到偏殿一角,因要看管园子,她并没有住在宫女住的通铺,而是一个人住在一间小门房里,推开门,小桌子上放着盘她早做好的银苗菜,两人偷摸摸吃起来,不知里头放了什么,辣得他嘴角都抽抽。

“你这放了什么,辣得人嘴疼……”

“我也不知道,有个宫人撒在园里的椒花,我看它红红的像秃笔头果子,就尝了口,甚辣,就把它切开放菜里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尝,好吃的!”

靖和帝不可思议地瞅她,倘这椒花有毒,她可就犯了大罪了,她怎么敢尝自己没有吃过的东西?敢情她当自己是神农?

当然这种辣确实很爽,爽得靖和帝回去后就腹泻不止。

再后来两人熟识了,靖和帝就经常吃到她做的口味辛辣的菜,肚里也不再翻江倒海般扭痛。

她很辛苦,整个偌大的花园都是她一个人打理,她也是个小话痨,平时没人听她说,好不容易有个人天天跟她在一起,说是监督却从未惩罚过她,对她又宠溺的不像话,她就开始信任他,甚至连自己在宫外有个小情郎都要与他说。

一个遥远的青梅竹马,她念念不忘好多年,说来是难忘了些,十一二岁的少年携带着五岁的清鸢一路北上,历经艰险才投奔到徐府为奴为婢,如此相依为命几年,后来少年去边镇当兵,清鸢一个人在徐府等他来娶,徐小姐做了王爷侧妃,她被陪嫁到王府,再后来入宫,从此,与铉哥哥彻底断了音讯。

靖和帝突然就很嫉妒,他生气了,好几天都不理清鸢。

等他听说她被徐贵妃罚了,打了几板子,便坚持不住再去见她,她还当从前那般,笑得一脸无辜,“玄大珰怎么好多天没有来监督我了?”

“……”

小丫头心无城府,对人毫不设防,她漂亮善良又可爱,虽然干的是苦力活,可她干净的像仙子般,靖和帝喜欢她喜欢的不知该怎么办。

他想纳她为妃,可丘善宝说,小宫女有心上人,怕是不那么喜欢做他的妃子。

他是皇帝啊,皇帝做什么做不了,只是要个女人而已,何况他这个人,得不到的只是因手段不够,而不是他不应该得到。

清鸢艰难地斜坐在绣球丛里剪里面的老枝,皇帝也蹲在一旁,好奇地问来问去,清鸢被他问烦了,蹙眉催促他快些离去。

“玄大珰每日未免太闲了些,在宫里这样偷懒是不行的,”她这样说。

“我比丘善宝更厉害些,我可以不用干活也不被打板子,”他干脆借了丘善宝的行头,三山帽戴的歪歪扭扭,大太监做上了瘾。

他确实比丘善宝厉害,她猜他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宫里最大的宦官,因他可以使唤得动丘善宝。

清鸢恼怒起来,“我被徐贵妃的宫女打板子,是因贵妃嫉妒我比她漂亮,不是我偷懒不干活!”她语调恶狠狠的,像头被惹怒了的小狮子,“可她比我大十多岁,我年轻漂亮不是应该的吗?”

“你本来就比她漂亮多了,她是因这个由头打的你?她也未免太小心眼子了!”徐贵妃在他面前乖得跟只猫似的,没想到私底下性子这样乖僻。

清鸢被他说的意动,她心里有深深的委屈,却没法跟人说,她从花丛中慢吞吞地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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