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村里的辈分,姜天意喊薛风鸣母亲叫大娘。
因为哑巴薛风鸣带着半身不遂的母亲经常在外打工,姜天意疯病好了之后,眼下还是第一次见面。
在见到大娘的第一眼,姜天意心里就凉了几分。
人这一生,有些病是身体机能上的老化病变,有些是造孽落下的业力病,所谓业力病就是医院无能为力的病情,比如之前的姚天策,如果不是碰到了姜天意,白虎三回眸的煞气全部反扑,必然一命呜呼。
但薛风鸣的母亲不属于业力病的范围,而是身体遭受巨大亏损后,心神憔悴导致的血管阻塞,从而造成的半身不遂。
这也难怪,跟姜天意的母亲差不多,薛风鸣八岁那年,父亲在一次易意外中去世,留下孤儿寡母的薛风鸣母子,薛风鸣还是个哑巴,本就身子虚弱的大娘一个人担起了养家养孩子的重担,时日一长,身体情况更是每况日下,为了省钱,大娘从来没去过医院。
等后来病情严重,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最终落了个半身不遂,只能在轮椅上度日的结果。
好在那时候薛风鸣已经成人,这孩子倒也坚强,在外面服装厂里找了个工作,带着母亲,边打工边照料。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不忍心在折磨这家人,在服装厂打工时,薛风鸣被一个女孩看中,不顾家里人疯狂的反对,说什么也要嫁给他。
自己能用手段暂时让大娘恢复神志清醒,但想要彻底治好,恐怕就只能找特别好的医生了。
姜天意已经在心里想着要不要让杨飞雀来试试了。
推着大娘来到外面时,姜天意见到了一身新娘服的女孩。
女孩就是是附近村子的,跟薛风鸣站在一起,看了一眼女孩,姜天意暗自点头。
外柔内刚,鼻头有肉,鼻翼两侧上方的夫妻宫饱满,天生的旺夫相。
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很是难得了。
因为是不顾家里人反对嫁过来的,今天的婚礼,新娘的娘家人估计是不会到场了,所以鞭炮声是为了欢迎薛风鸣的外婆家人。
说是外婆家,来的其实就只有舅舅跟那边村里几个上了交好的中年人。
薛风鸣的舅舅是个木讷的中年汉子,给老教师那个递上一个厚实的红包,抓着薛风鸣的手,嘴里的好字就没停过。
娘舅最大,对这个不能说话的外甥,汉子一样是操碎了心。
如今见薛风鸣终于成家,是打心眼里为他开心。
然后一抬眼,看到了轮椅上的妇人,汉子红了眼。
“我苦命的姐姐啊……”
一句话开口,接过姜天意手中的轮椅,汉子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旁新娘跟薛风鸣安慰着他。
姜天意没管这些,迈步来到薛风鸣舅舅身后一个神中年人面前,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舅舅……”
来人正是母亲的弟弟,楚云生。
楚云生侧身闪过姜天意这一跪,眉宇冷落,淡淡的说。
“喊错人了吧,我姐只生了一个女儿,没外甥……”
说完,迈步离开。
场面一滞,姜天意苦笑。
看来外婆一家对自己的怨气始终没消啊。
李天来过来拉起他,拍了拍姜天意的肩膀。
对于姜家的事,在月牙村不是什么秘密,算得上人尽皆知。
但这样的事,外人不好评价对错,毕竟谁也不是当事人。
不远处,楚云生故意不看姜天意,看着多年不曾踏足的月牙村,神色复杂。
“云生,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对天意还是这个样子,他现在都不疯了,听说还在镇上开了个店,多少也是兰姐的孩子,你这哪有点当舅舅的样。”
一同前来的人里有人说。
楚云生冷哼一声。
“我再纠正一遍,他是捡来的,他好了也好,事业有成也罢,跟我们家没有关系,要认你们去认!”
“云生,他只是个孩子,当年的事他是不知情的,你就真打算一辈子这样,不怕兰姐寒心?”
“要不是他,我姐会这么早就走吗!”楚云峰声音忽然高了八度。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
楚云生抬头望天,脑海中浮现出姐姐温柔的脸庞,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姐,为了个捡来的孩子,那么不顾一切,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有请二位新人……”李天来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老远。
吉时已到,开拜天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响起。
“一拜天地!”
薛风鸣跟新娘并肩而立,恭恭敬敬朝院子正中间方桌上的天地供桌磕头。
起身,鞭炮声起。
“二拜高堂!”
薛风鸣跟新娘朝轮椅上的妇人重重跪下。
新娘开口。
“阿巴阿巴……”薛风鸣红了眼。
“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您就是我亲妈,我跟风鸣一定好好过日子,好好伺候您……”新娘笑意盈盈,紧紧抓住薛风鸣的手。
轮椅上,脑子暂时恢复清明的妇人嘴角颤抖了两下,终于发出了声嘶哑的话。
“好……好……”
薛风鸣与新娘满脸不可思议。
“妈,妈您能说话了?”
“阿巴阿巴!”
夫妇二人悲喜交加,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只有姜天意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
就在李天来的夫妻对拜还没有喊出来,门外忽然来了群神色不善的人。
当先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妇女进门就一把夺过了唢呐师傅的家伙,一脚踩了下去。
“停,都给我停!”
喜庆敢动的氛围戛然而止。
“这位大姐,你哪位,我们月牙村正在举行婚礼。”
自己主持的婚礼被强行打断,李天来眉头皱了皱。
“婚礼?没有娘家人来,谁让你们举行的婚礼,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娘家人?
李天来心里一惊。
目光扫了下明显有些紧张的薛风鸣,当下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咳咳,是娘家人啊,快坐快坐,就等你们了。”
妇人一撇嘴。
“不用了,我是来带走我女儿的,薛风鸣,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家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一个哑巴的,除非我死了!”
薛风鸣大急,挡在新娘面前,阿巴阿巴的朝妇人比比划划,就是说不出话来。
“给我起开!”
妇人一把推开将薛风鸣推了个趔趄,伸手去拽新娘子。
“死妮子,跟我回家……”
新娘子理都不理她,扶起薛风鸣,淡淡朝妇人开口。
“妈,我说过了,非风鸣不嫁,今天你就是怎么闹,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妇人一愣,没想到女儿这么坚决。
“还管不了你了,走,跟我回去!”
妇人大怒,撸起袖子一挥手,身后带来的人上来就要把新娘子带走。
这时候月牙村人的团结就显现出来了。
见有人来捣乱,村里帮忙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怂的站了出来,挡住妇人带来的那些人。
妇人见状,脸色阴晴不定。
“干什么,我来带回我女儿,你们月牙村还想强抢民女不成?”
李天来赶紧上来当和事佬。
“这话说的,亲家,这俩孩子自由恋爱,风鸣虽然不能说话,但孩子是我们村里打小看着长大的,人品绝对没问题,您女儿嫁过来,只管放心,肯定不能受气。”
妇人眼睛一翻,打量了下破旧的院子还有轮椅上的‘亲家母’,阴阳怪气的说。
“哼,一个哑巴,一个瘫子,就这样的家,还想娶我女儿,做梦!”
“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拦着我把女儿带回家,今天老娘就跟你们拼了!”
但很快她就尴尬的发现,她的狠话一点作用都没有,月牙村的人并没有一个因为她的话后退一步。
在他们眼里,薛风鸣是老少爷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谁都不能破坏这场村里衷心祝福的婚礼。
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哭天抹泪。
“老天爷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女儿被抢过来结婚……”
新娘习以为常,并不理会撒泼的母亲。
倒是薛风鸣有些看不下去,想蹲下身去扶妇人,被新娘拉住。
妇人偷偷看了眼女儿,见没人理自己,嚎了一会儿,可能也觉得有点丢人,就停了下来。
“好,你非要嫁是吧,可以,薛风鸣,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这门婚事,我就同意。”
妇人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薛风鸣不住点头。
“二十万,拿出二十万彩礼,我就把女儿嫁给你,不然这门婚事就是死,我也不会同意!”
二十万!
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方圆几十里的规矩,最高的彩礼也没有超过八万的,这妇人张嘴就是二十万。
月牙村众人愤愤不平。
“亲家母,二十万太多了,少要点吧,风鸣这孩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有个需要他照顾的妈,二十万,有点多……”薛风鸣的舅舅走了上来,苦笑着开口。
“一分也不能少!”妇人昂首挺胸,不容商量。
“行了,你闹够了没有……”新娘忽然开口。
妇人一瞪眼。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闭嘴!”
新娘从掏出一个东西扔到妇人脸前。
“钱我们一分钱也不会拿,我弟弟能不能结婚娶上媳妇让他自己想办法,别打我们俩的主意!”
结婚证!
妇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哭喊声戛然而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偷偷的跟野汉子把证都领了,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