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思考

王白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个劲的数落着周正。

这并非是什么怨恨,而是村里人对于死者的一种尊敬,其中的意义在活着的人心中很是重要。

相反,这对于周正而言,是一种保护,王白首若是不管不顾,周正怕是日后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走路,在这年头的村子里,并非是一种恐吓或者是玩笑。

王白首抓着周正的手腕,狠狠的说道:“去坟头去,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再回来见我!”

周正有些难以理解,一时间倔脾气上来,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你去是不去?”

“不,不去!”

王白首瞪大眼睛,而后道:“你若是不去,那,那你走吧。”

周正道:“走便走!”

不过便是当周正走到房门处,正打算开门的时候,王白首才继续说道:“你若要走,日后就不要回来了,我也不认你这个徒弟,你也,不必再来叫我师父......”

说完之后,王白首便再也没有多说半句话。

周正一时间停了下动作,仿佛整个人在一瞬间被冻住了一样,进退不得。

他自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么一件“小事”,王白首会揪住他不放,对于“大事”,却是一个字都不曾言明。

但是他既然叫王白首一声师父,那么心中必然也有所思量,看着躺在床上闭目的王白首,周正闷闷的说道:“我去坟地。”

待听到院门沉重的关闭声传来之后,王白首才捂着胸口,而后硬挺着身子翻了一下,朝着地上“哇”的一口鲜血,便这么吐了出来。

而后急速的喘息着,双目盯着屋顶,喃喃的道:“老了,不中用了。”

......

却说周正刚出院门,只见村里的一些个闲着的人便纷纷在家门口看着他,虽然并未多说什么,但是周正这两个月可以很明显的感觉的道,牛家村的人,对他不似以前那般亲近了。

他原以为是自己深居简出,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王白首的态度,很明确的告诉他,并非是如同他原先想的那样简单。

挖坟掘莫者,斩立决。

这不管是哪个朝代,都写的清楚明了,往前数多少朝代,从未见这一条有什么变化。

虽说他刨的是自己妻子的坟,但依旧难以摆脱这种已然臭掉的名声了。

说句听不得的话,周正连自己结发妻子的坟都能刨,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亦或是他不敢干的?

这,便是人心,便是人性。

这个道理,村里的大多数都能看得明白,至于牛二河为何不与周正说,并非是说不出口,而是牛二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周正虽然恢复了神志,但是却不知道他对于世间的人情世故,那可谓是一窍不通!

无独有偶,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不是先天痴傻,都能明白其中的关窍。但恰巧的便是,周正这个看起来恢复正常的人,却并没能明白。

田埂之上的风很大。

不同于村落之中,因为有一些起起伏伏的路面,又有高高矮矮的屋子可以挡风,故此一阵阵的风吹来,扬起尘土,周正的眼前便是黄澄澄的一片。

田地之中的土质很松软,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四周的坟茔并不是很少,大多是村里的一些个老人们去世之后,便都安葬在了自家的田地中,落叶归根,不外如是。

但对于“人间清醒”的周正而言,此刻便觉得有些荒唐。他不相信姜离已然死去,更不愿意去认同村里人对于他年纪轻轻的便成了鳏夫这一看法。

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这便是他刨坟的由来。姜离的墓碑在田地中早已经躺在了土中,半块墓碑深深的陷在了土里,而其墓碑后的坟土之上,有一些微微冒出了嫩芽的野草,虽是一座空坟,但周正一时间便想起了刚刚见到姜离的样子。

二人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便如同梦一样。

此刻清醒过来的周正对于姜离,却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她。

不过就如同他每日醒过来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铺,而后会时不时的盯着院中的药材发呆,一坐,便是大半天。

开心时,总是下意识的朝着身旁看去,而后却又郁郁寡欢,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尤为的难受。

下雨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以及任何时候。

总会有一个莫名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心头,而后又如同梦一样的,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这一种感觉,尤为的让他烦躁。

缓缓将墓碑扶正,而后轻轻擦拭着上面的尘土,周正突然想到刚遇见牛二河的时候曾问过他,媳妇这两个字的含义。

牛二河说的很简单,同吃同住,同苦同乐,同生同死而已。

而今,她是死了,且不管真假,那他又如何自处呢?

而王白首,只叫他来坟前想明白,到底如何才算是明白?而后又如何猜透明白所代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对于周正来说,无疑是故意刁难。

起码周正是这样认为的。

王白首提出的要求,周正认为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一件事情。

“正儿,当你想不明白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妨换一个角度去想,这样,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周正忽然间想起了二叔对于他的一些教导,而后细细咀嚼了几次之后,那有些愤慨的神情渐渐的变得平和了起来。

“换个角度......”

“换个角度......”

“换个角度......”

“如果我现在不是周正呢?比如,我是二狗子,听说周正刨了新婚妻子的坟墓......”周正喃喃着,便觉得有些不对,而后道:“不行,二狗子太过于市侩,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牛宝儿?”

“嗯,正叔把婶娘的坟给刨开了,这件事情打死我都不能承认,不然正叔儿就不和我玩了?...不成,不成。”

“呃,若我是个地老鼠呢?不成,更不成,合着我周正就不是一个好人?”

“亦或是,这件事情,我,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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