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虹点开手机屏幕,确有柳岚的一个红包。出于礼貌,她不能马上收。“这么快呀,你真是宅心仁厚……其实,你做过几次孕检,知道程序的,你这是关照我呢。”
“哪里!齐辉太调皮了,他一刻不安静,我怕看不过来他,万一他有个闪失,我怎么跟老公交代?叫陪诊也是我老公的意见,他不能亲自陪我,当然要多花钱啦。”
“真羡慕你有个能赚钱的老公,又这么体贴,你也是很厚道,像你这么付钱在先的不多。”季虹表扬柳岚。
“不客气,反正都要给的,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嘛。”柳岚含笑说,“我得谢谢你的耐心呢,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辛州妇幼保健院有个公众号,也不懂网上预约挂号和在网上建档,多亏你耐心指导,要不然,到了医院一头头来,不知得耽搁多少时间哩。”
黄默山听着她俩老同学似的对话,没想到陪诊师和病人能打得这么热乎。柳岚从第一次孕检起,就一直叫季虹陪诊,这不是成了固定客户了?那她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进医院,需人陪诊的话,季虹不成了首选吗?做生意能做成百年老店,干陪诊也能干出固定客户,这行业看来也是未来可期呀。可是……黄默山想到自己的两次失败的创业,一阵惭愧涌上心头,他立即打断这不快的思绪。
“要不是医院都在智能化,哪来的陪诊师?”黄默山插话道,“你还算好的,会玩手机,最苦的是那些不大识字的老年人,特别是从乡下来的,在自助机前面光顾着转圈儿了,现在的病人咋这么多,医务人员根本顾不过来。”
“医院当然要与时俱进的,”季虹说,“以前孕检,每三个月查个胎位正不正也就罢了,现在呢,不做全面检查,别想在医院生孩子。其实这样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像在某些国家,只要进了医院,就得做全身检查……咱中国人,低收入阶层的,都是病上身了才检查,才治疗,有的就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可怜哪……”
“经济跟不上呗,我爷爷奶奶那辈人,如果不是扛不住了,谁舍得花钱买药吃?还不都熬过来了?”柳岚说,“现代人是太金贵了,大凡有个头疼脑热的,立马进医院,就说我这孕检吧,第一次要检查十几项,是真够繁琐的。”又转头问季虹,“我这次的检查项目不多吧?”
“不多。”季虹答:“唐氏筛查、彩超、测量宫高、腹围、测量血压和体重。你前几次的检查没啥异常情况,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肝脏、肾脏啥的都没问题,这次就简单多了。”
“听起来第一次很麻烦呀,是吗?”黄默山问。
“是的,十几项。等你将来老婆怀了孕,你陪着她上医院就知道了。”柳岚打趣道。
“我呀,”黄默山摇摇头,“结不结婚还不知道呢,孩子呀,太遥远啦。”
“你们这代人……”柳岚说了半句又打住了。黄默山没接话茬,可能是因为他在开车。
到了医院,因柳岚临时改变了孕检时间,网上的预约号等于作废,需现场挂号。季虹就把柳岚的就诊卡拿给黄默山,叫他去排队挂号,而她则在休息凳上陪着柳岚聊天。
挂号的人挺多,排了好长的队。柳岚望了一眼排队的黄默山,问季虹:“刚收的徒弟?”
“啥徒弟不徒弟的,”季虹笑道,“前几天他私信我,说想学陪诊师,给我两千块,叫我带带他。今上午刚见面,没说上几句话呢,就接到你的电话了。你看他能干这行吗?我看他就是个花花公子,典型的富二代,老子的钱花腻了,想寻刺激呢。”
“这可不一定哟,”柳岚摇摇头,“眼下这年轻人,摸不透。就说富二代吧,上一辈的都说他们是垮掉的一代,但也有志气大的,我老公一个亲戚身家过亿,他儿子偏不按他的路子走,对软件开发特别有兴趣,现在开发出好多软件,不靠老子,照样出人头地的。”
“他那毕竟是搞科技,当陪诊师能有什么出息?我是看不明白。”
“享福享够了,想受受罪呗。以前不是有档电视节目叫《变形记》吗,穷人富人互换着生活,各自体验自己没经历过的……你这个徒弟可能是觉得好玩吧?”
“看过。那都是些小孩子呀,这个黄默山是成年人。何况干陪诊师是吃苦的活,他放着好日子不过,找苦来吃,脑子进水了?”
她俩正谈论着,排队的人群里闹哄哄的,声浪渐高。循声望去,见是黄默山和一个男青年正在争执,双方用手互指着对方鼻脸,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季虹赶紧起身趋步过去,柳岚也挺着肚子缓随其后。
“你知道啥叫‘黄牛党’不?人家规规矩矩排队,凭啥说人家是‘黄牛党’?”黄默山的手指几乎点着对方的鼻子尖,“你七大妈八大姨病了,你还不能给她们站个队挂个号了?”
“你七大妈八大姨才生病呢!她几乎天天在这排队挂号,我老碰见她,不信你问问她,是不是?这不是‘黄牛党’是啥?”对方那青年呼啦一下把黄默山的手划拉开,提高了音量,同时,手指着身旁的一位宝妈模样的女士。
季虹看明白了,那位女士是陪诊师,被男青年斥为“黄牛党”,黄默山抱打不平,和人家吵上了。季虹细看了看那位女士,似曾相识,说不定在医院里碰过多次,只不过各忙各的,未曾留意罢了;况且大家都戴着口罩,看不太清面目的。
这当儿,黄默山已抬起了右拳作势要打,季虹一股风似的蹿上去,隔在了他俩中间。他看着黄默山,厉声说:“你想进派出所呢,现在的法律,可不能随便动手打人,谁先打谁吃亏。”
“切!又不是没进过,别打死打残,不就是花俩钱嘛!老子赔得起!”黄默山两眼喷火,紧盯着男青年,头上黄黑间杂的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那男青年毫不示弱,把头偏着迎过来,口内呐呐有声:“来呀,打呀,朝这儿打!看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脑袋硬,老子的铁头功可不是白练的!”
排队的人群里偏有叫好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只盼着有好戏看。看看局势急剧恶化,那宝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扯着男青年的裤带猛地往后一拽,竟把男青年拽退几步,她怒道:“你污蔑我也就算了,还把事儿闹大,想跟人家打架,我就不信派出所是你家菜园门!”
季虹和柳岚也同时帮腔。男青年受到群攻,又见黄默山高他半头,气场强悍如头上桀骜不驯的发型,料难占到便宜,遂悻悻而退,一边退一边碎碎念:“仗着人多势众呢,有本事咱单挑……”梗着脖儿叉着双腿,螃蟹似地退走了。
宝妈对黄默山表示感激,并解释说,男青年想加她的队被拒绝,就找茬儿说她是“黄牛党”,也不知他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季虹先肯定了黄默山的勇气和正义,然后轻声埋怨道:“第一次排队就差点和人家打起来,你这脾气,能当好陪诊师才怪呢!”
黄默山不以为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被人家污蔑还当缩头乌龟呀?本来就是他的不对,干吗惯着他?!”
季虹瞅着黄默山一脸的戾气,心知要想改变他真是任重道远,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多言。她轻叹一口气,看着黄默山说:“我现在不说别的,我只希望下次看到你,你的外表是另外一个样子,你先改头换面吧!”
黄默山把季虹仔细地看了又看。季虹微蹙的眉毛上挑着威严,她的脸是朵桃花,但此刻却覆着一层霜,这种冷艳,在她所有的抖音视频里是没有的,他觉得他不能惹季虹发怒。
黄默山的眼睛从季虹的脸上移开,他闭了口,若有所悟似的点了点头,继续排队。他像安慰季虹和柳岚似的:“你俩去凳子上等着吧,我没事。”说完,打开手机玩起了游戏。
季虹让柳岚去休息凳上坐会儿,她和宝妈女士聊起了天,一聊,竟然是老乡,老家是一个县城的。女士说她叫林倩,前年和老公开的小餐馆刚营业三个月就遇到新冠疫情,苦撑一个月后关门,老公给美团送外卖,她则当了月嫂。
林倩说她做陪诊师才3个月,她租的合租房刚刚空出一间,建议季虹搬过去,既能节省开支,又能互相交流互相帮助。
“你住哪儿?”季虹问。
“嘉宸公寓。”
“啥?嘉宸公寓?干嘛住那儿!那地方不吉利,别去!”黄默山突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