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汉的唠唠叨叨中,车子从乡间土路拐上了县道。
在土路即将走完时,和黄默山错肩开过来一辆拖拉机,窗外顿时漫天飞尘,像沙尘暴一般。尽管车窗玻璃紧闭,卓璧丹还是用纸巾捂住了嘴。
石汉见卓璧丹厌恶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难为你们了,能到乡下来接我,这人情太大了。”他看见路两旁的西瓜地时,想起了自己家的西瓜,就问黄默山,“有没有时间停一下?我摘几个西瓜给你们,我家的西瓜是甜王,沙瓤,甜掉牙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土产品,刚刚熟——就在前面一点,看,就是那,靠边停一会儿就行。”
卓璧丹看一下时间,刚过七点,她叫黄默山道:“他爷爷说送几个西瓜给咱,时间来得及,你停一下呗。”
黄默山本不想停,听卓璧丹这么主动,心想这是正儿八经的绿色食品哩,那就带几个回去吧,让母亲也高兴高兴。他问石汉:“您拄着拐呢,能摘瓜?”
石汉大不以为然:“农村人带伤干活是天经地义,我动口你动手不就行了?我前几天脚没崴的时候一个个用手手试过的,还有印象,我说哪个,你直接摘就是。”
黄默山给石汉点赞:“爷爷,您真行!”
石汉见黄默山喊他爷爷,笑得没了眼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跨着大步,精神劲儿十足。
瓜园不很大,靠瓜地一角搭着个瓜棚。石汉用最快的速度指使黄默山摘了6个瓜。
摘到第4个的时候,黄默山不忍心了,他说够了够了,农村人种个瓜多不容易呀。岂料石汉说:“太麻烦你们了,现在油价这么贵,你们开车来,油钱就得不少啊,还不说耽搁你们时间哩。再摘4个,再摘4个。”
黄默山心里说,哎,回头少收你孙子50块吧。他又摘了2个,再不听石汉的,返回了。
“小伙子太客气了,给我省下两个。你们每人3个,保证今年吃了,想到明年。”
“今年吃了,想到明年……嘿嘿,这句当广告词也行啊,我把她改一改用到直播中去!”卓璧丹大受启发,说这算是今天的意外收获。
“直播?西瓜可不能直接播种的呀,因为西瓜种子外皮硬,直接播种的话,发芽率低。播种前得把种子晒晒,然后浸泡,再温水搅拌,清洗干净后,再浸泡消毒溶液杀菌,然后才能播种。”
黄默山和卓璧丹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卓璧丹更是笑到肚痛。
“你们笑啥,我说错了?”石汉一脸懵逼。
“没有,没有,我们觉得你说得太精彩啦!”黄默山敷衍道。他没想到这次农村之行简直是场悲喜剧,带来的感受远在他意料之外。石汉的憨厚淳朴和他侄子的奸滑无赖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大开眼界。
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已是八点半。黄默山叫卓璧丹打的先回,他说给石汉治完脚还得把他送回去,等他回来后再把西瓜送给她。卓璧丹说,好。
黄默山因提前预约挂了号,没耽搁时间,他匆匆取完号,扶着石汉去外科诊断,医生见肿的厉害,问为什么现在才来?黄默山赶紧解释。
医生开单让做ct。ct检查完,无大碍,医生给扎了银针放出黑血,开单让买一包活血化瘀止痛贴,回家后用热水烫脚或热毛巾敷在脚上。
走出外科室后,石汉抱怨说:“我就说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孙子非要来检查,照ct花了350块,可惜可惜,弄得我几十个瓜不见了。”说完长叹一声。
“反正都是大孙子出钱,后辈孝敬您,您就快快乐乐享用吧。”黄默山扶着石汉往门诊大厅走,刚到大厅,迎面碰见季虹,季虹手里拿着缴费单,说,陪诊一个肝病患者,正准备去缴费呢。
黄默山和季虹匆匆交流几句,说,晚上我给你送瓜去,可甜啦。季虹说,先谢谢,晚上见。
当黄默山扶着石汉走出门诊大厅时,排着队等着交费的季虹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你就是季虹吧?”
这声音让季虹一阵心悸。庄芸做手术,她在门外因等待而打盹时,庄黛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把她喊醒的。这一次,是谁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一个时髦女郎正站在自己身侧。她快速把对方打量一番,心想,根据对方的话语,她应该是黄默山的女朋友。她回想那次在妇幼保健院门诊大厅门口,那个和黄默山吵架的女孩子的身材和样貌,就该是这位。
“怪不得黄默山现在对我这么冷淡,你可真比西施还漂亮呀。”卓璧丹看着季虹,像欣赏一副清新脱俗的山水画,不过语调里有些阴阳怪气。
“黄默山只是跟我学陪诊,你们的感情和我无关,请你说话尊重些。”季虹不卑不亢。
卓璧丹冷笑一声:“他学陪诊前对我可不冷淡,你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啥?”
“大太阳天会突然下雨吗?”
卓璧丹懵了,这种争论有些高级,她应付不过来,只好跟着季虹的逻辑问:“那总得先有乌云吧?”
“对,说得好。乌云在谁的天空上呢?”季虹并不看卓璧丹,只盯着付费窗口,再过两个人就是她了。
卓璧丹跟不上季虹的思维,琢磨着,在谁的天空上呢?在自己的天空上,那自己不成了乌云了吗?在黄默山的天空上,那不说明是黄默山先不喜欢自己了吗?该怎么回答呢?怎么回答都是死穴,被她套住了,这个妞太厉害了。
“在我的天空。”卓璧丹心想,不能被她的逻辑缠住,表明黄默山不喜欢自己,“我承认,我有缺点,谁没有缺点,你没有吗?”
“你需要风,把乌云吹散,不是把乌云变成雨。”
“什么疯啊魔啊的,你别说鸟语行不?”卓璧丹忍不住了,她必须改变局面,抖出自己的威风,“不就是个服务员么,装什么高雅?还以为自己真是西施呢?”
季虹慢慢转过头,在卓璧丹的脸上盯了两秒,然后微微一笑,像狐媚,像鬼魅,又像何仙姑。她未发一言,又慢慢转回头去。
卓璧丹懵了。季虹摆起了迷魂阵,虽然她的手上拿着致命武器,却四顾茫然、无所适从。她找不到攻击点,也不敢贸然出手,担心一旦误入阵营会死无全尸。
正在举步维艰,临到季虹交费。真是救人的台阶啊!卓璧丹重重地把脚一跺,恨声道:“今天算你狠!”扭步走了。
季虹身后排队的几个患者看着卓璧丹的背影面面相觑,他们咕哝着:“这俩人,说了半天鸟语,说着说着说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