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倩因挂号时自作主张被客户弃用后,她像被这个客户宣布了死刑一般,一连三天没接到单,真是祸不单行,这么个小事件竟能产生蝴蝶效应?林倩郁闷地想。
看着季虹兴致勃勃地出去、回来,她简直羡慕到嫉妒。
平时总是忙,盼着能闲一天,好好睡个够。但真闲起来,心却虚得发慌,感觉周遭的人和物都在隔离着她,她的身与心无法融入进去,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对于饱睡一觉的奢望一旦实现,却又不能轻松入睡。平时早早起床,总觉得睡不好,在闹钟想过两次后还要再翻一两次身,用极大的心力睁开眼睛;
中午为着陪客户,匆匆吃个快餐,把吃饭的速度提快了一倍;
晚上回到宿舍,做饭、洗澡、洗衣服,再整理明天的客户资料,一晃又到了睡觉的时间。
上学的时候,一堂课45分钟何其难熬,而踏入社会后,时光似乎从手榴弹一下子变成飞毛腿导弹,以看不见的速度把她从中学生变成了中年妇女。
她慨叹命运对她刻薄。她生于1986年,当时计划生育政策稍有宽松,她姐姐比她大了五岁,因间隔年限够了标准,于是,她带着父母的期盼呱呱坠地。
父母见她又是个女孩,满腔的希望像肥皂泡似地破灭。
她父母生儿无望,情绪低落,从此不大上进。父亲更是沾了酒瘾,直到把身体喝出胃病肝病,母亲既要照顾父亲又要持家,也累得身体早早衰了下来。
家底穷,嫁个好婆家就难。她老公家也是穷人,但比她家情况好些。
他老公王小建上面有个姐姐,在深圳打工嫁给了一个本地人,那男人大了他姐十几岁,但手上有个生意做,虽算不得十分有钱,却可以不让他姐受苦。
王小建的姐姐想让他也去深圳创业,姐弟俩可以相携相伴,但王小建觉得姐夫不过是开个小超市,算不得大生意,况且姐弟俩都在外面,远离父母亲,不大好。
她嫁给王小建后,去了长三角的工厂打工,王小建则在家里摸索着各种小生意,东一枪西一炮的,虽比不上她赚得多,却也能存下一些。
2020年秋季,她和王小建拿着多年的积蓄,婆姐帮扶了一半,在老家县城开了个二层的饭店,岂料开业不到三个月遭遇新冠疫情,死撑一个月后只得关门。
小两口欠下一屁股倩,只得出门打工。几经谋划,她和王小建去了辛州市。
王小建给美团跑外卖,因为他能吃苦,月入七八千。而她在表哥徐大兴的介绍下给人当住家保姆,先后被换了几次雇主,陀螺似的,工资也拿得不高。她毅然辞职,干起了陪诊。
岂料干陪诊完全是自负盈亏的,一连三天没单,让她感到心慌。
这种心慌,她给人家打工时从没体验过,但在开饭店时深深体会了——
有时,厨师在厨房里转悠,各种菜料采购得完完备备,桌椅板凳摆得整整齐齐严阵以待,但就是没一个客人来。十几个服务员闲着唠嗑,却不敢大声说笑,因为心里都在压抑着。压抑,是因为她们知道老板的心慌。
这种心慌从昨天就开始了。
此刻,她憋闷得难受,便给王小建发了个信息,问他收获如何。
十几分钟后,王小建回复说,很好,跑了39单了,如果干到晚上十点,可能突破50单。说完又匆匆上路了。
林倩心里先一阵欣喜后一阵心酸。王小建太拼了,每天天亮就起床,晚上干到累得确实干不动了才罢休。
她曾屡劝老公别这么拼,年轻时拿命换钱,年老了拿钱治病,不划算。
但王小建说,不拼能行么?欠那么多外债,睡不好觉的;两个娃在农村跟着爷奶不是个事,小孩子不能让老年人带的。
尽快赚到钱,在辛州供套房,把孩子接过来上学,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王小建的雄心壮志把她也感染了。她老公栉风沐雨,充实地奔忙着,而她却总是原地踏步。
她当保姆时常常望向外面,看风看雨看烈日,她在念叨老公的辛苦。
她终于告别了保姆生涯,她要学老公,要月入七八千甚至更多。
当她上个月月入六千多时,王小建把她抱了起来,说,这样子坚持三年就可以买房了!
她正兀自出神,房门咚咚敲响了。开门一看,是季虹。
“出去转转去,别闷在屋里呀。”季虹说着,拉起她,“你一连三天没单,心里肯定憋闷,我经历过,所以我要拉你出去玩。”
林倩感激道:“让你搬过来真是对的,有个伴真好。”说完去关窗户。她的窗户面临公寓大门口,暮色尚未降临,她瞥见大门口有辆轿车。
季虹和林倩在电梯门口按下下行键。显示屏上显示着阿拉伯数字“21”,却久久不下来。这情况,是有人在占用电梯,把电梯门撑住了。
林倩说:“大门口有辆车,可能是谁在搬东西,或者是搬家。”
等了有两分钟,电梯仍未有动静。林倩恼了:“真没素质!肯定是没提前收拾好,占用大家时间,没公德心。”
约摸又过了一分钟,电梯下行。
门开了,里面堆了一个拉杆箱和几包小东西。电梯里的一男一女肩并肩靠着。
季虹一眼认出女的是丁佳丽,虽然她用太阳帽遮住了半边脸。露肚皮的紧身短衫和长度刚好盖住屁股的紧身牛仔短裤,让她觉得她从上到下都富于奉献精神。
“一寸短一寸险。”这种吸引眼球的惊险是不用买保险的,因为没有成本,所以实际上并无惊险之处。
但偏有一些人喜爱这惊险,极其多情地给它买价值不菲的保险,在这保险里寻求刺激。甚且为了达到双重保险的目的,把短短的惊险用金屋藏起来,让它变成万无一失的保险。
那男的中等身体,看上去不到五十岁,酱黄脸,覆船口,一双眼睛迷离着,仿佛喝酒过多,迷糊了一个世纪。
他上身是老爷车的纯黑色t恤,扎进纯白色的休闲直筒裤里,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花花公子的自动扣皮带缠腰一周,两个深灰色的“工”字型金属造型被一截真皮连带,装饰成时尚的皮带头,在白裤子上迎风而立、风姿卓然。
季虹和林倩往电梯里走,同时,丁佳丽认出季虹来,她的肩膀从中年男人身上移开,和季虹打招呼。
几句寒喧之后,丁佳丽说自己搬家,大件已被货车拉走了,这点小东西是亲戚来接。
“怎么突然搬家呢?”季虹淡淡地一问。
“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丁佳丽那语气,仿佛搬家就是旅游,换个地方,风景就会完全两样,身心就会随之康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