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坠冰窖,从恐惧的帝王手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我,心智之坚已非常人可比,但此刻,我竟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Smilodon,剑齿虎。
这个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亚于催命的阎罗。
博物馆的所有记忆体中,对我克制最大的不是徐临仙的Te
or,而是米克的Smilodon。
因为这支记忆体拥有地球内存中最顶级的速度,加上米克本身为猫科动物,其快于人类的反应速度让这支记忆体的速度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保守估计,大概是数倍音速起步。
Nasca记忆体的强大之处不过就是超高速,可是在Smilodon面前,这份超高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根本一文不值。
若是光是速度压制也就罢了,更关键在于,米克的攻击力也极强,看看它那十几厘米长的猩红利爪,就知道挨一下起码半条命就没了。据霏雪所说,她的光弹米克也能空手轻松打回。防御力方面虽然不是特别出彩,但也绝对不是薄弱点。除了远程攻击外,它根本没有短板,而以它的速度,基本上不可能有远程攻击能对付得了它。
Nasca记忆体在Smilodon面前除了被压制外就没有第二种结局,唯一的优势就是飞翔能力,可我现在的状态,别说飞行了,连站着都难。
我轻笑一声。
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有些对手,反抗不了的。
在死亡来临之际,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虽然心愿未了,但我心中已无怨恨与遗憾了。
因为接下来,我不再会思考,也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那女孩子交给你们了啊,侦探。原谅我无法为自己赎罪了。
我面带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口中轻呼道:“妹妹……”
狠厉的风声越来越近了,不知道地狱有没有风啊。
“米克,住手!”
猛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喊,仿佛温柔呵护凡间的天使,漫天的风声与杀意竟是都消退了几分。
我霍然睁开眼睛。
博物馆最优秀的处刑者——Smilodon Dopant此刻正如一只乖猫咪一样蹲在原地,这个姿势和它狰狞的外表结合在一起竟是有种反差萌的感觉。但它依旧烦躁无比,不停地用锐利的爪子抓着地,仿佛成了狂躁症患者,数次做出攻击的动作,又像顾忌什么似的坐下,似乎内心十分纠结。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涌上心头。
我该说什么好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果然在我赎罪之前,我还命不该绝啊。
可能阎罗王都嫌我的灵魂脏吧,不到点绝对不早收。
冉冉来了啊。
她应该是这个被诅咒的家庭中最单纯善良,至少还保留了人性的罕见存在了。
要我评价的话,就三个字。
傻白甜。
在这个勾心斗角算计人心的人间炼狱里,能保持这样的心灵实在是少见。徐临仙也是对她百般宠爱,甚至让她自由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职业。
仿佛像公主一样,对吗?
只是和公主有关的童话故事里,总会有蛇蝎心肠的恶毒巫婆或者王后在。
这个家也是这样。
从小到大,冉冉挨过的毒打,只怕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谁叫她有一个人生和她截然相反、满心怨愤与嫉恨的姐姐呢?
我一直很心疼她,但霏雪却警告过我,不准帮她说任何一句好话。
她是我的妻,我自然不会为了小姨子来和她作对。更何况那时我对她的爱近乎疯狂,几乎是对她言听计从,因此我虽然于心不忍,但也只能在冉冉面前保持一幅冷漠的样子,因此我们二人也很少有交集。
却没想到,到了生死关头,竟然是她救了我。
我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暖流。
还是有善良的人在的啊,哪怕是身处最底层的黑暗当中。
有你真好,冉冉。
在那一瞬间,我自己其实都可能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把她当作必须要用性命守护的人了。
若说在徐家,谁最疼米克,毫无疑问是冉冉了。
这也是米克暂时停止攻击的原因,因为它知道冉冉是真心对它好,于情于理都不想违逆冉冉的意思。
可徐临仙对它的命令才是直接命令,并且是强制性的,无法违抗。
所以,只是暂时的踌躇后,这头危险的野兽就再次面露凶光,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嘶吼,不断抓挠地面的双爪也突然停止了动作,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金色猫毛也如钢针般竖起,这些都是猫科动物捕食的前兆。
冉冉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语气含怒,冷冷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Clay Doll!”
“哈!”
一发巨大的破坏光弹如流星般激射而出,正中怪啸一声刚刚窜出的米克,米克哀嚎一声,被打中的地方猫毛被烧焦了一大片,急忙长尾一摆,一溜烟地溜走。
本身它就不想忤逆冉冉的意思,可苦于任务在身只能服从,眼下“凑巧”被冉冉打中,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暂时撤退,哪怕是徐临仙知道真相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米克这样优秀的处刑者根本找不到第二个来替代,再说了,就算他要骂几句,米克也听不懂,完全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世道,连猫都学会了圆滑!
还真是猫老成精啊,我微微苦笑道,再也支持不住,退出了变身状态,没了记忆体带给我的压迫,我才略微好受了一点,半跪在地,然后调整姿势,慢慢地站直身子。
一阵记忆体退出驱动器的声音传来,黑衣白裙、柔顺的头发盘成髻的冉冉笑靥如花,雪白的丝质裙摆带着好看大气的褶皱,如同紫罗兰花绽开的美丽花瓣,上身的黑色紧身短上衣将被白色连衣裙包裹的纤细身躯勾勒得玲珑有致,衣服上绣着的雏菊依旧透露着微微低头的温柔与娇羞。
我不宁的心绪竟是仿佛忽然散尽了,嘴角的微笑越发柔和,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领,看着冉冉。
背后的喷泉如堆堆白雪般清澈,不时有水珠溅在我脸上,凉凉的,随即如黎明来临前的黑夜般破碎。
“还真是狼狈啊,姐夫。”
她一只手捂着樱唇,语气中带着青春的轻松跳脱,乐呵呵地说道,只是这份笑中绝无一丝一毫的嘲弄。
我轻笑一声,带着苦涩与愧怍,道:“没想到被你救了呢,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呢,冉冉。”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我很讨厌你的,可是,为什么呢”冉冉也笑着摊了摊手,随即不知道怎么的,白玉般的面颊上悄无声息地爬上一抹绯红,如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般娇美动人,“可能是因为他吧……”
早就是个过来人的我自然知道她这是什么反应,脸上故意带着玩味的笑容,拖长了尾音,道:“是哪家的公子,让我们的冉冉公主像变了个人一样?”
“姐夫!”冉冉羞恼地剁了剁脚,故意哼了一声,“早知道刚才就不救你了。”
“不过……”她蓦地话风一转,眉目间隐隐带着一份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米克要……”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我苦笑一声,装作毫不在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没有说出实情,不过冉冉自己却猜到了一些。
“难道是父亲他……”
我顿时沉默了下来,虽然没有开口,但答案已经是很明显了。
果然瞒不住她啊,或者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不管是谁,原来有多么单纯美好,都会对驱之不去的黑暗有所察觉的。
但正因为她的善良与纯真,才值得我去信任,去守护。
虽然马上就要被机会了。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要问她。
“冉冉。”
“嗯?”
“如果你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询问道。
“现在我也不清楚呢。”冉冉摇了摇头,“不过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我应该会好好地问自己,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以及,真正的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真正的我吗……”我眼神恍惚,蓦地想起了我三年级时设计风铃君的时候,老师对我温柔的询问,以及我自豪的回答“我在画风铃君,我以后一定要带着它去风铃城,不,我要在我去风铃城之前就让风铃城的人们认识风铃君”,我想起了风都的大街小巷,我想起了风铃城的万家灯火,我想起了自己一直坚守的不可触摸的底线,我想起来了赵杰,想起了理发店的对话,想起了风铃君,想起了我对这座城市于黑暗中的热爱与守望,我想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妹妹,想到了曾经的霏雪,想到了冉冉……
蓦地,我笑了。
原来如此啊。
我明白了。
“冉冉。”
“谢谢你,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依旧要苟活下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了。”我脸上的微笑前所未有的温柔,哪怕是结婚当天我都没有对霏雪这样笑过,双手插兜,转过身去,背对着冉冉,潇洒地走向了远方。
“姐夫!”
背后传来冉冉焦急的呼喊,我的脚步蓦然一顿。
我能感受到我双肩微微的颤抖,因为泪水沾湿了我的眼眶。
我强忍住抽噎声,继续若无其事地走着。
“你要去干什么?”冉冉焦急又疑惑地问道。
“我有事情必须要去告诉假面骑士。”我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飘飘悠悠的白云,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滑落,我知道我不能回头,否则我半吊子的一面就要被冉冉看到了。
“再见了,冉冉。”
我带着哭腔,声音哽咽着,泛红的眼睛毅然决然地看着前方,迈着寂寞萧索的步伐,大步向远方走去。
飞鸟在燃烧般的太阳下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我却丝毫不羡慕,因为我所追寻的光明只有匍匐在大地上才能找到,我所相信的东西只有身处黑暗当中才能明白守望的价值。
对不起,冉冉。
这是姐夫见你的最后一面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认识你很开心,很开心。
我缓缓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苍白无神的双眸注视着前方,已然被泪水糊的一片朦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清了什么,只知道我的声音已然嘶哑:
“我很喜欢你的节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