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来的朋友

.1.

穆先生和穆斌时不时就去隔壁村和镇上打散工,多是帮人家去译书、写信,少则一天、多则三五天就可以往返。英子有了以货币易物的概念后,对打工一点都不排斥了,反倒鼓励爹和哥哥多去,这样每次去镇上都能带回新鲜的故事和新鲜的事物。

自从有了小鸡小鸭,英子仿佛更有了寄托,每日跑来跑去张罗着给小鸡小鸭喂食,还把他们一个两个全视如己初,“大胖、二蛋……”唤的亲切无比。连鸡鸭都有点分不清的俞卯,更别说分老大、老二、老三了,一开始看着英子跟鸡鸭们说话非常不解,还曾一度以为英子是胡乱说它们的名字的,后来仔细辨认,果然它们各有自己的特点:大胖个头最大,有些威武的感觉、总是高昂着小小的头颅,二蛋最圆润,远远看让去如同一个圆球球的一定是二蛋,三盼盼就是瘦小一些,仿佛是日夜盼望着“为伊消得人憔悴”了;“宝玉”最好辩认,因为它的额头正中间有一撮红色的细毛,如同一顶玉冠一般戴在头顶,宝钗反倒是没有什么特点,只是宝莲灯的毛永远是炸起来的,映衬得宝钗也变得好辩认起来。

.2.

一日,穆先生去了省城,随着农忙时节到来,李家大叔请穆斌到家中地里帮忙,晌午十分,俞卯怕斌子哥哥田间干活没有午饭吃,特意做好饭菜带去田间。斌子含笑接过俞卯手中的饭菜,一众人坐在树荫下纳凉午休。这时李大叔看了看来送饭的俞卯,突然问道:

“斌子,听说城里有户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上你家这个妹子了,请你爹去城里说亲的事儿怎么样了?”

“啊?他家的儿子腿脚有些不方便,亲事我爹推掉了。”

“哈哈哈,你家这个妹子也不是很‘方便’呀,要我说有这么户好人家要了多好。”

斌子听了客道的笑笑没再回应,俞卯看懂了他们对话的含义,心里“咯噔”一下,好不难受,看来真有此事,不晓得穆先生怎么想……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阵巨响,只听得人们大喊着:

“鬼子的飞机来扫射了……”

“快卧倒,躲在高粱地里……”

“千万别跑,快卧倒……”

俞卯对声响浑然不知,只见人们乱作一团,纷纷卧倒,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穆斌一把搂在怀里,箭一般冲到田间,穆斌用整个身体包裹着俞卯小小的身躯,给她筑城一道天然的壁垒。俞卯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透过穆斌的手臂,隐隐看到身边比人还要高的高粱如同刀割般刷刷乱晃,她虽听不到声音,但也仿若感觉到了无数架直升飞机在头顶盘旋,数不清的机枪在扫射这这片土地,她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挚爱的亲人们一个个离开……此时的她愈发害怕自己身边这个坚硬的堡垒因为保护她而离开自己。

俞卯从来没有离穆斌如此近过,她想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穆斌,想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保护这个她深爱着的人,然而她没有力气,这双大手紧紧压着她想伸出的手臂,她的头只能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心跳,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向上天祈祷:“求求你保佑,这颗心脏一直跳动,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不知过了多久,俞卯感受到穆斌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穆斌渐渐松开了紧抱的手臂,俞卯想站起来,只觉得穆斌拉着她的手在手心写道“再等等。”

俞卯就与穆斌蹲坐在高粱地里,默默的等待着。俞卯看着穆斌,焦急的想询问他是否受伤,拉过穆斌的手写道:“还好么?”

穆斌看着她的眼睛又给了她一个让她定心的微笑。

.3.

等了许久,待不见了敌军的飞机和声响,村民们三三两两从躲避的地方探出身来,穆斌全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擦伤,和俞卯两人焦急的向回家的方向跑去,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家伙,不晓得她怎么样。

穆斌跑回家,看到院落中一片狼藉,屋顶也扫出个大洞,吓得魂不守舍,大叫着”英子“冲进家门,只见从灶台地下钻出一个抱着篮子的小黑人嘴里嚷着“哥哥,哥哥”,哭着奔向他,斌子抱住妹妹,疼爱的摸着她的脑袋,眼泪也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儿,突然听见他俩中间的篮子里发出奇妙的声响,松开抱着妹妹的怀抱,看着小黑人依然紧紧抱着的篮子,疑惑的问道:“这里面是啥?”

英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哥!大胖、二蛋、三盼盼,宝玉、宝钗、宝莲灯一个都没少!”

.4.

随着“扫荡”这件事件的慢慢平息,小村里也传来了将要解放的消息,随着解放脚步的临近,更多的人希望找回在战火中失散的亲友、参军未归来的亲人,写信、寻人、译文这些营生的需求量更大了起来,在村长的再三催促下,穆先生和穆斌又要远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二人均未透露出给俞卯说亲的事,俞卯又庆幸又担忧。

这天黄昏,吃过晚饭,英子在屋内刷锅洗碗,俞卯端着些糜子米来喂鸡鸭,蹲在底里和小家伙们交心:“宝莲灯,你慢点吃呀,二蛋,别跑别跑……盼盼,你说穆先生是不是已经给我说好亲事了?我不会真的要嫁人了吧……我还不想……”说着说着不免悲从中来,眼泪差点掉出来。

忽然,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头,她慌张的抬起头,眼见斌子如同闪亮的星星般的双眼,在刚刚入夜的天色中分外明亮,他鉴定的向俞卯一字一顿的说到:“卯,你放心,爹爹和哥不会让你干你不乐意做的事儿的,即使真的是成亲也一定找一户好人家。”

这一声“哥”唤的俞卯又欣慰又心碎,她第一次认真的凝望着心上人的双眸,想用眼睛告诉他,希望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换来的是同样坚定的凝望,眼神里却全无男女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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