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重逢

陈守仁这几日有些怏怏不乐。

陈兮和徐氏都看出来了,不过也没问。她们大概知道他兴致不高的原因。

景和和景明的出生,对陈守仁来说意义重大,他早就写了信寄给锦州老家,通知陈老夫人和陈老太爷。不过,似乎他对回信内容并不满意。

陈兮赶制着手头的东西,摇头笑而不语。想来爹邀请二老来云州被拒了。

想当初,陈景宇出生时,二老可是不远千里赶过去抱孙孙,如今陈守仁这边两个孙子也没吸引他们过来。

虽然陈兮与祖父祖母不亲,但她觉得这也能理解。毕竟陈景宇出生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两个老人还有力气能远行,又是长孙。如今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陈老太爷越发挂心他的庄稼和家畜,自然不肯来。等过年的时候带两个哥儿回去便是。

果然,男人也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闹别扭,不管多大都一样。

陈兮此刻忙着给孟姣准备添妆,没有空理会陈守仁这点小心思。徐氏则是装作不知,她本就不喜婆母,二老不来正合她意。

“孟姣小姐的未婚夫会是什么样子啊?”夏荷抱着她的话本子又开始畅想了:“病秧子夫君和美艳霸道夫人,感觉也不错啊。”

陈兮嗔她一眼,用银剪剪短线头:“成日不知瞎想什么,还真当日日和病人相处很好么?”

她垂眸,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股挥之不散的药味,令人作呕。永远紧闭的门窗,怠慢冷淡的婢女,还有那被药汁浸黄的巾子…

“啪。”夏荷被陈兮猛地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陈兮放下手中东西,走到窗边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事吧,小姐。”夏荷怯怯道。陈兮摇摇头:“没事。”她声音带了些笑:“窗下的迎春花开了。”

春天来了。

“没剩多少日子了。”陈兮的目光转向自己刚做了个头的大红肚兜。这是那位挑剔的孟小姐亲自求了她的,原本这是要新娘子自己做的,她说自己绣功不好,若是让房里的丫鬟做,孟夫人必然会责骂她。

陈兮先头是发送送根贵重的簪子作为孟姣的添妆的,谁知眼下又有了这摊子事。

她只能亲自找了鸳鸯戏水的纹样,还向白嬷嬷打听了些注意事项。白嬷嬷听她问这些,脸色有些奇怪,不过也详细说了。

果然如苏老夫人所说,随着年纪的增长,身边的闺中姐妹一个个都要离去的。

陈兮想着不禁怅然,手上动作却没停。还是早些完工,若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能改动。

再过一个月的话,正好能赶上书院放春假,孟姣没有哥哥,也许是弟弟送出门,只是不知道是孟攸还是孟涵了。

孟攸那个身板,应该背不动吧。陈兮想着想着,笑意就爬上眼角,压弯了眼。

小姐又在发什么呆呢?夏荷看着陈兮傻笑的样子,有些不忍心看,低头投入在自己话本子上了。

第二日。徐氏出月子后第一次下厨做了些点心,她捡了一盘装进食盒里,转身就看见陈兮笑嘻嘻地站在灶房门口。

“娘,这是要送去书院的吗?我去送吧。”陈兮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拿食盒。

徐氏下意识道:“不用,我让春棠去好了…”“娘,春棠她没空。”陈兮一本正经道:“她和冬生出去了。我和夏荷一起去送就行了。”

“唉。”徐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陈兮已经抱着食盒几步出了灶房,不见人影。

这场景,很熟悉啊…徐氏怔愣着。以前好像陈兮缠着孟攸的那段日子也是这样的,不过兮姐儿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书院找过孟攸了,怎么今日又…

“有什么要带给你春生哥哥的,赶紧拿上。”陈兮将食盒提起,在夏荷面前晃了晃:“我们要去书院了。”

哪还有比她还尽职尽责的主子啊,丫鬟的终生大事也一手包办了。陈兮得意地拎着食盒,挺胸抬头走在前头。夏荷背着个碎花包袱跟在后头,小脸有些红。

“哟,陈师妹。好久没来了。”今天书院门口守门的师兄也是个面熟的,陈兮叫不出名字,只点头笑:“师兄好,我来给爹送些吃的。”

主仆两人顺利进入书院。作为陈兮第二个家,陈兮对白鹭书院内部结构可谓了如指掌。

她特意捡了上课的时辰来的,书院过道里头的学子寥寥,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小姐,去哪里找春生哥哥啊。”夏荷莫名压低声音,问道。陈兮胸有成竹:“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藏书楼打扫,我们先去找他。反正我爹现在应该在讲课,也没空搭理我们。”

夏荷点点头,揪着小包袱的手紧了紧。陈兮上下打量她一番,帮她扶正了头上的琉璃头花,点点头:“好看,走吧。”

两人一路行至藏书楼。白鹭书院的藏书楼是云州所有书院藏书排行第一的书阁,楼高三层,因为历史悠久外头看着有点破破烂烂。

春生果然在藏书楼前,不过他没有打扫,而是拿着本书坐在藏书楼台阶上看着。不知是不是刚刚打扫完,他额前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夏荷见了人反而有些胆怯了,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转头:“小姐…”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只能帮你到这了。

陈兮提着食盒在游廊匆匆行着,她可不想在那碍事。

她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又走到了老地方,那株老树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你都不会变的吗?”陈兮戳戳它的树干:“树皮好像又变厚了。”她索性靠在树干上,任自己的思维飘远:“听爹说,你的年纪已经有一百多岁了,见过了一百年的岁月沧桑变换,人间这些烦恼对你来说都是笑话吧…”

“也许吧。”含笑男声响起。

陈兮吓得从树干旁弹起,手中食盒滑落,一碟子糕饼落了几个出来。难道这老树真成了精?!

“姑娘别怕。”树后绕出个年轻男子来,他长了张白净的娃娃脸,举着手道:“我原本在这休息,没想到听得姑娘说了那些话,一时没忍住…”

他见陈兮见了他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又起了逗弄之心:“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新来的谭夫子吧。”陈兮向他低头行个礼,便蹲下身去捡糕饼。

谭归摸摸自己的脸,反驳道:“我有那么老吗?”他看看自己今日的穿着,没穿夫子服,他长的又面嫩,应该不至于一眼看出来才是。

陈兮将掉在地上的糕饼吹吹灰,放进自己随身带的帕子里。还在碟子里的重新盖好,站起身:“夫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是藏书楼三楼才有的书,只有夫子有权限借出。”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掠过谭归腰间的那方玉牌,上头有个大大的“谭”字。爹早就跟她说过新来的谭夫子了,所以她也大概猜到了。

谭归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你是…”

“谭夫子,你的东西。”陈兮闻声看去,那张面对生人端出来的客套疏冷柔和下来,化作了一个熟捻的笑。

孟攸抱了三本书站在几步外,他好像瘦了些,更高了。还是那张沉肃的俊朗脸庞,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脱了稚气,更加棱角分明起来。

“好久没见了。”陈兮眨眨眼。

只这一句,谭归便看着那书院有名的“冷面才子”眸中带出笑来:“陈兮。”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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