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陆承焱开着车,聊了起来:“没想到你和椎祁在一起了。”

喻兼而没接话,依旧偏着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陆承焱不在意他这态度,继续说着:“我这几年忙,很多事儿没顾上。不然,就喻家那点事儿,我就给帮了,落不着椎祁的身上,他其实本身不太有实权,也就当个中间人,我不一样,虽然我也有靠山,我靠山是自己正儿八经的亲爹妈爷奶,而且自己也有能力。”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乍一看不符合这群人的行事作风,可细一想却又理所当然。何况是陆承焱,他打小就狂,连亲爷爷都觉得他狂过了头,这才狠心把他扔去了非洲磨炼。现在人确实是磨炼得懂得用一副平面镜来遮掩狂气了,可并不是真的改了。

喻兼而没有狂的资本,那话陆承焱能说,他不能接,也不想接。

陆承焱见他淡淡的,没再说了,拧开了车载音乐,一连下来都是重金属乐,听得喻兼而脑壳有点疼,心脏也砰砰直跳不舒服。

好在陆承焱倒没有故意绕路,正常开,很快就到了喻兼而住的小区外面,停在了一个僻静没人的小马路边。

喻兼而边解安全带边说了句“谢谢”,正转身要去开车门,猛地被陆承焱拉了一把,被迫转身直面对方。下一秒,陆承焱欺身过来,将喻兼而卡在自己和椅背中间狭小的空间里。

喻兼而有点难以呼吸,他呼吸到陆承焱身上浓烈的麝香味调的香水和男人的热气,不能说是难闻,但确实令他难受。

陆承焱垂眸看着不敢和自己对视的人,轻笑了一声:“本来想陪你再多玩玩,突然改变主意了,我好像没我以为的那么有耐心。”

喻兼而已经习惯了别人发神经,虽然现在他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平静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能因为我中文不太好。”

他的中文不好是薛定谔的不好,比如他可以熟练掌握中文的委婉之处。不是“可能因为我的中文不太好”,而是“我觉得你有病,但我委婉地表示可能是我的中文不好,但是怎么可能是我的中文不好呢,根本就是因为你有病”。

陆承焱又笑了几声:“装不认识?”

喻兼而小声否认:“没有啊。”

“还装呢?”陆承焱的耐心又消失了,也不笑了,眼里黑沉沉的,“怎么就跟了傅老二呢?他怎么就行,我就不行?”

喻兼而没说话。

陆承焱等了一小会儿,说:“问你话呢,怎么他就行,我不行?”

他早些年也去欧洲留过学,通过喻利知的关系认识了喻兼而,还很喜欢逗这个小孩儿。逗着逗着,就看上了。当然,那时候考虑到喻兼而还小,他特意等了两年,等到人满十六了才告白,然后被喻兼而果断地拒绝了。

陆承焱虽然是个混世魔王,但还不到欺男霸女的份儿上,说他多有道德吧倒也不是,就是自尊心强,觉得干那种事掉份儿,对方不乐意跟他他要上赶着也忒丢人了。而且也得顾着点喻家的面子,万一闹大了被他家老爷子知道了又得训他。

所以当时他虽然遗憾,却也没对喻兼而怎么样。

喻兼而挺无语的,当年他才十六,陆承焱大了十来岁,还一开口就说早几年就看上他了。虽然对方自称不是恋|童|癖,但他很难相信啊。何况他还挺讨厌对方的,遇上了总是戏弄他,他又没有特殊癖好,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这会儿陆承焱非要喻兼而给个一二三来,喻兼而酝酿了一阵,正要开口,陆承焱自说自话起来:“就为当时傅老二总护着你?”

喻兼而犹豫了下,含糊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他那都是装的!”陆承焱撇嘴道,“你别看他表面上人模狗样的……不对啊,你现在都跟他这么久了,看今晚这情况,他应该也没再在你面前装了吧?知道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了吧?”

张三何必说李四呢?喻兼而垂眸:“别说下去了,你和傅哥不是好朋友吗,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对你俩的关系也不好。”

陆承焱不屑道:“我又不是那群傻逼,又不求着他,怕他呢?倒是他!他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偷着把我墙角给挖了,我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

喻兼而只能想到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做:狗咬狗,一嘴毛。

傅椎祁和陆承焱这对塑料兄弟细论起来究竟是谁挖谁墙角,喻兼而没有太大兴趣研究,他只想赶紧回那个不是他家的家,洗个澡,喝点热乎的,戴上耳机随便听着什么入睡。

陆承焱看喻兼而低着个头不说话,过了会儿,他开口:“我问傅二把你要过来。我是没他能装,至少今晚那情况不会出现在我这儿。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还比他给得多。”

喻兼而婉拒:“可是傅哥给我的已经够了。”

“我有了你就不会再跟别人不清不楚。”陆承焱继续抛出好处。

喻兼而抬眼看他,说:“可是我并不在乎他和别人是不是不清不楚啊。”

陆承焱一怔。

喻兼而的眼睛明亮又沉静,他微微地勾了勾嘴角,冲陆承焱笑了笑,然后低头掰开陆承焱的手,转身开了车门下去。

陆承焱回过神来,忙跟着下了车,一把抓住喻兼而的胳膊,可当喻兼而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没说别的,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加个联系方式吧。”

喻兼而不想加,可又怕不加的话这个癫公当场发癫,就还是掏出手机加了,然后转身就溜。这回陆承焱没再拦他。

喻兼而进了小区大门,走了二十来步,要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隐约还能看到那辆牧马人停在那里,陆承焱还在车边,往后微微倾斜靠着车门,正低着头点嘴里叼着的烟。

忽然,陆承焱似乎是有所感,抬眼对上了喻兼而的目光,下意识地站直了。

下一秒喻兼而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是他进了电梯里,等着电梯缓缓往上升的时候,看着光滑可鉴的门壁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忽然地生出了许多自己也说不清的怅然。

当然,并不是为了陆承焱这个路人而怅然。只是他忽然地想起了那个时候。

那是很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母亲去世,他被不靠谱的爹自以为是地强行接回了国,在低沉压抑的氛围里生活了不到三个月,他爹又说要把他原路送回去。

那个时候他十三岁,好像是可以接受这一切的年纪,又好像不是。

那个时候,喻利知追到欧洲陪他,开解他,带他去见很多人。虽然他和那些人没有共同话题、处不来,可是比起他一个人待在冷清的家里,确实挺热闹。喻利知在那个时候实实在在地给了他温暖。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喻利知都对他很好。

人为什么会变呢?还是说,其实没有变过,只是像当年刚遇到妈妈的爸爸一样,将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了?

喻兼而不确定,他不想想太多,不是想不明白,而是不愿意。他总是会进入一段很糟糕的人际关系中,这令他困惑和难受。

也许是因为今天接连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喻兼而做噩梦了,他梦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冰冷的洞窟里跑,身后一个看不清脸但直觉就是面目狰狞的庞大怪物追着他,他怎么逃都甩不掉。

“小喻?喻兼而?喂,喻兼而?醒醒!醒醒!”

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与此同时,面前不远处出现了太阳的光芒,似乎是洞窟的出口,他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感觉到了暖意,暖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喂!醒醒!喂!喻兼而!”

喻兼而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对上某人的脸,视线渐渐聚焦,神智慢慢回笼,他认出了对方,小声沙哑地叫道:“傅哥……”

他叫完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傅椎祁抱在了怀里。该说不说,傅椎祁的身体确实挺暖和的,不止眼下这一刻,平时也是。非要说的话,对喻兼而而言,傅椎祁这个人虽然讨厌,身体却意外的好用。

傅椎祁的眉头微微拧起来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却挺平静,甚至带有几分可疑的温柔,问:“做噩梦了?”

喻兼而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起来傅椎祁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停顿了几秒钟,最后只是说了句:“算了。”

喻兼而没说话,没问他什么算了,也没从他怀里挣扎出去,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七八秒,傅椎祁先开口,问:“干嘛?”

喻兼而乖顺道:“傅哥想干就干,不用问我。”

他其实省略了三个字:“假惺惺”。不用假惺惺地问他,就好像他如果拒绝的话傅椎祁不会又去喻利知那里告状或者拐弯抹角地冷落喻利知来暗示喻利知找他谈心一样。

傅椎祁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狠狠一抽,松手看着他掉下去,没好气道:“对着你我都起不来!”

说完他自己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话说得跟什么似的……

他的意思是想表达对喻兼而的嫌弃!

喻兼而落回松软的床上,闻言没忍住小声噗嗤笑了一下。虽然他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马上止住了笑,但已经惹得傅椎祁恼羞成怒,捡起先前被喻兼而睡觉的时候踢到地上的空调被使劲儿往喻兼而身上一扔,将他迎头盖下。不过空调被轻飘飘的,落下来造不成任何伤害。

喻兼而拉下脑袋上的空调被时,只看到了傅椎祁去浴室的背影。傅椎祁边走边叫喻兼而给自己拿衣服。

喻兼而很快给他拿了内裤和睡衣过去。

浴室的门没锁,喻兼而走进去,看到傅椎祁在淋浴间的玻璃门那边冲着澡,雾气缭绕间只能隐约看出个人影轮廓。

傅椎祁的身材挺好,这人相当有包袱,保持着定期健身的习惯,锻炼出来的肉|体傅椎祁自己满意,喻兼而也挺满意。

但喻兼而这会儿没有隔着水蒸气欣赏傅椎祁剪影的雅兴,将衣服放好,问傅椎祁吃不吃夜宵。这份贤惠也是被难伺候的傅椎祁给调|教出来的。

反正就是按照金牌保姆来的呗,恶补过五十本相关小说的喻兼而懂。他的中文水平还因此有了很大的实用提升。以前他在国外上过中文课,学的比较系统,不够生活化。而且有一说一,那些小说挺有意思的。

喻兼而还搞代入。

他喜欢看火葬场环节,但不喜欢看最后渣攻从火葬场里活着出来还he,他只喜欢看烧的部分,比如自捅腰子啦,跪大雨里跪到高烧不退啦,破产之后惨兮兮被身边的人抛弃嫌弃打脸啦啦啦。

现实生活中他遵纪守法且还仰人鼻息,不能对傅椎祁动手,意淫一下也挺爽的。

哗啦啦的水声下,傅椎祁没好气回了句:“今晚气也被你气饱了,还吃个屁。”

挺好。继续气着吧。

喻兼而正要出去继续睡觉,傅椎祁推开玻璃门,站门口叫住他:“等等,有话跟你说。”

喻兼而回头看这个没有廉耻心的家伙。

傅椎祁看着他,淡淡地说:“以后老实点,别搞小花招,今晚我给你遮掩过去了,不然他们知道了是你,你少不了麻烦。”

他还真没想到喻兼而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竟然会突然报警去端他们那个包厢。警察冲进来叫他们全部举起双手男的蹲左边女的蹲右边的时候,所有人都懵逼了。

他回来的一路上本来一肚子火,脑内模拟过三遍怎么把喻兼而揪起来骂个狗血淋头,结果当他气冲冲来到卧室,就看到喻兼而没盖被子,在大大的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睛闭得紧紧的,浑身发抖,梦呓着哭着叫妈妈。

喻兼而没傅椎祁高大,但也是个成年男人,不算矮。可那一刻真的是很小的一团,看起来有点像……像傅椎祁很小的时候捡回家养的一条小狗。

后来那条小狗被人摔死了。

摔死它的男人看着他,轻蔑、厌恶地说:“一条杂种狗。”

傅椎祁知道男人骂的不是那条小狗,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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