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滑州

《孔子家语·观周》有云:“涓涓不壅,终为江河。”

而苏如海,如海便说明不是海或次于海。

试问天下何物次于海?

江河,溪流尔。

虽隐晦了些,但却实实在在能与溪流扯上联系。

放眼整座苏府,还有何人能与溪流产生更为密切的联系吗?

柳茵洛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知晓的人名,答案是没有。

可她为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娘子,您稍微抬抬头吧,奴婢好给您固定发钗。”

突兀地,一道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传到耳边。

柳茵洛大梦初醒般望向镜中,见白鱼正拿着根钿头钗子站在自己身后侧,而镜中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搭在胸前的湿漉漉的长发,转为高高的浓密如云的发髻。

是日常绾着的交心髻。

柳茵洛看了眼发髻上的几点头饰,抬手制止了白鱼即将插钗的动作,轻轻摇头道:“不必了,苏府还在办丧事,不宜太过华丽。”说罢转头看向她,弯眉道:“白鱼,你再帮我去看看苏大娘子回来了没有吧。”

白鱼倒也不再坚持,把发钗放回原处后应声离开,不想刚推开并迈出房门,柳茵洛忽然喊了声“慢着”。

“罢了,我和你同去吧。”柳茵洛笑着理了理裙幅,站起身往门外走。

白鱼连忙跟上,面上浮现些许困惑。

走了没几步,柳茵洛望见湖对面中间的那间厢房,想到先前临别时玉子藤是直接去寻了苏管事的,不知现下交谈得如何了。

可惜那时还未发现手帕上的图案或许不是缠枝纹,而是溪流,不然于玉子藤而言也是助力。

“娘子,您如此迫切地想知道苏大娘子回府了没有,是因为案子吗?”白鱼几次看向柳茵洛的侧脸又移开视线,踯躅须臾,小声地试探性问。

柳茵洛并不避讳,回了声“是。”

白鱼了然,识趣地不再多问。

待出了这座院落,柳茵洛停在院门口,正犹豫着是否要先去找刘少卿同他说明方才手帕上的发现时,苏清语已经从旁边的路上走了过来。

柳茵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快步走上前去,面上浮着几分喜悦,“巧了,刚出门便碰到苏大娘子,我正犯愁该怎么回去找刘少卿他们呢。”说着笑眯了眼,一副问题皆已迎刃而解的模样。

苏清语温和地笑笑,疑惑道:“柳二娘子要去寻刘少卿吗?我方才瞧见刘少卿出府了。”

柳茵洛惊了一声,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心里却忍不住想,天助我也!

“柳二娘子若是有要紧的事,玉司直应当还在府中,我这就命丫鬟去寻玉司直过来。”苏清语体察入微,贴心地补了一句。

柳茵洛迟疑了几瞬,笑容轻松,“劳烦苏大娘子费心,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况且玉司直应该还和苏管事在一块呢,我就这样前去岂不是打扰他们了?”而后顿了顿,满不在乎道:“苏大娘子不必顾虑我,我自行走走便是。”

话落,柳茵洛微笑着点了个头,作出让苏清语先走的架势。

然苏清语既未挪动脚步,也未回应,只含笑道:“苏伯伯素来最是敬重阿耶,玉司直去寻他问话倒是寻对了,苏伯伯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苏管事若是一心为苏家主好,自当如此。”柳茵洛笑以应对。

“娘子所言极是。”

苏清语应和一句,不知在想什么,脸色似有犹豫,“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妨来我院里坐坐?”说罢展颜一笑,“左右我现在也无事,娘子来者是客,总不好让客人没有可去之处。”

柳茵洛为难片刻,爽快道:“既如此,叨扰苏大娘子了。”

苏清语摇摇头道了声“客气”,领着柳茵洛主仆去了自己的院子。

路过的丫鬟见到她们只是无声地行礼,礼毕依旧各忙各的,丝毫不见嘈杂之态。

待去到一处视野开阔的水榭,苏清语命人送上茶点,柳茵洛自顾坐在一旁看苏清语游刃有余地吩咐着一切,眼里闪现些许难言的情绪,蓦然出声:“说实话,每每或亲眼看见,或从旁处听闻娘子在打理府务上的能力,我便总能想到我阿姐。”

苏清语刚坐下,闻言不禁神色微顿,好笑道:“令姐何等尊贵之人,我怎敢与她比较?”

“娘子不必妄自菲薄。”柳茵洛玩笑道,“我反倒好奇从前怎么从未听闻娘子的名号呢!竟是前几日才有所耳闻。”

苏清语用手摩了摩杯面,神色自若,“娘子可能不知,我是三年前才回的长安,过去多年一直住在滑州的祖宅。”

“滑州?”

柳茵洛讶然,冲口问了句:“滑州在河南道,距长安路途遥远,娘子怎会……”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话音戛然而止。

柳茵洛歉然地拿起茶杯告了声罪,自知问得太宽了。

“无碍。”

苏清语抿嘴浅笑,主动回敬一杯,道:“我自幼体弱,曾有道士说恐承受不住皇城之下的龙气,建议及笄前远离长安,阿耶不得已便将我送往滑州祖宅。”

“说来也都是因为此事,以致我和阿耶这许多年竟未能如寻常父女一般好好相处过,直到三年前我行了及笄礼,才终于得以向阿耶尽孝。哪知世事无常……”

说到后头,语气渐趋凝噎,直至无声。

柳茵洛禁不住地心下悲戚,若苏清语清白且所言为真,那确实是造化弄人。

思及此,她忙从怀里拿出手帕意欲递给苏清语,没成想一时记混了位置,拿出的是那方留作疑点的白色手帕。

仅仅僵了一瞬间,柳茵洛便继续手上的动作,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苏清语。而苏清语许是刚收了哀容正欲开口,眼一瞥正好瞧见柳茵洛递来的手帕,登时停了嘴。

“怪我多问这一句,害娘子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柳茵洛往前递了递手帕,苦恼道,“娘子便接过这块手帕吧,妆容花了可就不好了。”

苏清语将目光从手帕上移开,唇角含着一缕笑意,问:“这块手帕好生别致,是娘子亲手绣的吗?”

柳茵洛略显疑惑地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帕子,顿时一阵惊呼:“哎呀我拿错了,不是这块。”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块手帕。

“那这块是……”苏清语迟疑道。

柳茵洛目光躲闪,须臾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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