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节

他后悔,当初对惠妃的处置,只是简单的降位——作为她插手安排东宫人事的惩罚。

他后悔,当初要是能对惠妃不留情面,交给莫九审审,是不是能挖出给她出主意的辛嬷嬷。

他更后悔,太子打死小内侍的事情,发生几起了,自己都没有往心里去。

他后悔自己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好好问问太子为什么要打死内侍。

他更后悔,怎么就那么武断地、认为是惠妃坏了心肠。而没有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人,给她出的主意?!

……

圣人命令莫九,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把辛嬷嬷这个祸害,给找出来。不问清楚她背后的罪魁祸首,不把他们都挖出来,不把她千刀万剐了……对不起自己夭折的那两个女儿,对不起自己那四个正在遭罪的孙辈。

从圣人得知辛嬷嬷离宫的事情后,他天天晚上反复想,如果自己当初不同意,让惠妃的身边的老人,去照顾仨孩子,是不是二皇子,就不会被这该死的奴才利用?是不是五公主、六公主,就不会因出花夭折了?!

不得不圈禁了二皇子,圣人觉得自己的噬心之痛,是刚刚开始。二皇子害死了二个妹妹,按理不该再给他活路了,可那是自己的儿子,让自己怎么能下得去手——弑子吗?!

不,不能。

就这么圈着吧。

圣人想起二皇子出生的时候,自己也是非常高兴的。宫里终于又有了一个皇子。太皇太后甚至在二皇子满月的时候喝多了。直至今日,圣人尤记得皇祖母对自己说的话。

“终于多了一个曾孙了,终于不再日夜担心成贤了。”

圣人记得自己那时候还不太高兴呢。

有了老二,可最重要的,还是成贤啊。

可如今,圈禁了老二,是要圈禁他一辈子,他才多大啊!只要一想,就能感觉到锥心的痛苦,别样地痛彻心扉啊。

可不管圣人有多么地难受,这世界上就是没卖后悔药的地方。就算他是圣人,也没半点法子。就算他是圣人,还是夭折了俩女儿。

而在五公主、六公主夭折以后的几天,陆续传出了三公主、四公主的出花顺利的消息。算是在这不好的时候,有一个能安慰了圣人的好消息了。

而东宫的四个孩子,除了出花的开始,有点让人紧张,后来都偏轻松。身体偏弱的徒丌和宝珠,现在已经开始降温,身上的脓疱,也开始结痂了。而徒丕和皇太孙,俩人基本恢复了正常饮食,虽身上和脸上,还有一些脓疱点在,大多数的脓疱,已经结痂了。

东宫的四个孩子一日好过一日,圣人的心里,也渐渐地落了地。从出事那天开始,圣人就斋戒、素食,这十几日的揪心折磨,圣人一直都是寝食难安。在获知东宫的四个孩子,有可能都平安之后,他喝了每晚例行的安神汤,沉沉地入睡了。

成嫔的钟粹宫里,四公主出花顺利、平稳,所有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在成嫔的钟粹宫,几年分来了四位贵人。加上成嫔宫里,原来住着一位老贵人——与成嫔同期入宫的黄贵人,还有几位常在、答应,把成嫔的钟粹宫塞的满当当的。

好在圣人,在成贵人生女之后,不仅给她晋位了,而且还允了成嫔居住主殿,享受了妃位的待遇。这一点,不知道让甄嫔羡慕了多久了。

五位贵人,与成嫔一样,都是勋贵家庭出生。因着成嫔本性就柔和,且宫里已经晋升的嫔妃,只有她一人是只生有女儿的,别人都有儿子。或多或少吧,成嫔不像曾经的那仨妃,那么要求多。能分到成嫔的钟粹宫,几个月的功夫,真真假假的,几人与成嫔处的都非常好。

黄贵人与成嫔同岁,这些年,圣人已经不再招她司寝。她现在是完全地、依附着成嫔度日。从成嫔留了女儿在宫里出花,她就开始每天跪经,为四公主捡佛豆。

新分来的几位贵人,见她这样做,也只好跟着日日跪经,每天捡佛豆,为四公主祈福了。

牛贵人是这次进宫的贵人里,身份最高——缮国公的庶女,年龄最低——年方十三岁,刚够选秀的年龄。因是虚岁,也可以说,她未够选秀的年龄。但她是这批贵人里最漂亮的。

她姨娘塞她进宫参选的时候,和她说:“你不进宫,留在府里,用不上三年,也得和你那些庶出的姑姑、姐姐们一样,也是去给其他人做妾、实际是换了银两的命。你进宫去搏一搏,要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也是老太妃。你这一辈子,也就有了依靠。就是姨娘和你弟弟,也有了依靠。要是生不出来,也没啥,圣人看样子不会再立后了。依你的模样,你小心地伺候着圣人,总比去别的人家里做妾,要看主母的脸色好。”

牛贵人因年龄小,尚未承宠。圣人来钟粹宫的时候,偶尔会招她说说话。谁都喜欢漂亮的,圣人更是如此。他吩咐成嫔,好好照应牛贵人。而牛贵人一边听成嫔的,一边处处看着、学着,一起分过来的王贵人行事。

这王贵人就是出身金陵的王统制县伯的嫡长女。

她十三四岁的时候,甚至是更早,王家与贾家就达成了结亲的意向。只等着她及笄了,就可以议亲,然后谈婚论嫁了。可谁也没想到,王家在上次的选秀,前脚给她报了免参选,后脚张太傅就请了圣人赐婚,把他的女儿张氏,赐婚与荣国府的嫡长子贾赦——王家早就相好的女婿。

恨得王氏在闺中大哭了一场,病了几个月,才能起身。

等她慢慢好起来了,父母亲又说起和贾家联姻的必要性,想将她嫁给荣国府的嫡次子。她心里不肯,拗了许久。可再不肯,父母之命,最终也是她违拗不得的。

可是王家,也再一次地被贾家闪了一下。

她这面肯了,荣国府却不再提起亲事了。拖得她一年小,二年大,恰好圣人今年选秀。她打定主意,要进宫博一个前程,以后一定要给荣国公府一个好看。她不顾父母的反对,以死相逼,一定要进宫,闹到后来,父母也就依了她。

她还不知道她在前面参选,王家在后面求了甄家,想让圣人指婚。王家和甄家都没想到,太后会把这一届的秀女,先挑了一遍,提前都册封为贵人。

王贵人如愿地在选秀之后,由内务府府监,领着内侍、宫女,和浩浩荡荡的宫中仪仗,迎入后宫。成为这一年,二十几位贵人中的一位。

进宫以后,她被分到宽和、温柔、却是无多少盛宠的、成嫔的这钟粹宫。王氏既欣喜又惶恐。欣喜不会受主位嫔妃的拿捏、搓磨;惶恐成嫔无宠,圣人来钟粹宫的机会就少。

王贵人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二十几位贵女中,独占鳌头,第一个被圣人招去乾清宫侍寝。而后圣人对她也是颇有赏赐,甚至圣人在高兴的时候,还允了她,只要怀孕就给她晋嫔位、移宫,给她一宫主位的恩宠。

王贵人,现在是新晋的贵人中,最得盛宠的几位贵人之一。

所以说,这次宫中的天花事件,圣人为出花的孩子,斋戒,不招任何人侍寝,停了王贵人继续面圣的机会。当然,也就影响了王贵人要及时怀孕、封嫔、移宫的进程。因这次事件,而心中恼恨的人里,可能就以这位王贵人最重了。

王贵人恨搅乱了后宫平静、影响她怀孕计划的二皇子;王贵人还迁怒与东宫的太子妃,为什么不好好检查、那些送进东宫的东西,弄出天花这事儿来!

第371章 废太子75

圣人处理“布老虎”事件发生后的第一件政事,就是延期了即将开始的、第一期的中、低阶将官的培训计划。

这事儿, 知道延期原委的人, 都理解圣人。可是被选中的、要参加培训的人, 更多的是关心什么时候能开始这个培训。

所有人都明白, 这是个武举之外的、能进入圣人眼的机会。培训是圣人坐镇,太子殿下和荣国公主持。因此,这第一次的选拔, 所有人都卯上了吃奶的劲头。请客、送礼、打探选拔标准, 闹哄哄忙了许久,才得了准信。

参加的资格,是百户以下。文试、武比, 荣国公先颁布了圣旨,有敢在武比中作弊的, 立即废黜参选资格, 三年不得晋升。

王家与贾家,是金陵的老亲。这几十年以来,一直都联络密切。说密切, 实际是王家对荣国府、宁国府, 单方面比较积极主动。这两年, 虽然贾家的俩儿子, 在与王家结亲这事上, 大大地折损了王家的颜面, 可是王家的当家老爷子, 混然未把这事儿当成一件事。与贾代善哈哈一笑, 说一句儿女自有姻缘,就搁了过去。

为此,贾代善心里是非常地过意不去。提拔谁不是提拔呢!况且,王家次子的文武,也不逊色自家长子太多。经过正常的考试程序,王子腾堂皇正大地出现在了第一期的培训名录里。

对王子腾出现在培训名录里,太子看到了,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叹一句,是金子,怎么样,都会闪光的。没了王氏嫁入荣国府,贾代善不因姻亲提携他,但王子腾能考上第一期的培训,扒上军营拔擢的快车,或许升的也不会慢。

如果自己能收了他为己用呢?

当第一期的名录送到圣人跟前的时候,圣人捏着名录看了许久。每个人的名字后,都标注了出身的家庭、父祖的勋位、在朝的职位。只有寥寥几个人,出身于寒门。圣人因王贵人,犹豫了自己对王家前面的决定。

他把要不要王子腾的选择,推给太子,让太子来决定。

太子看圣人,揣摩着圣人的想法,心想猜测——圣人这是想栽培王家了吗?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王家女儿生不出来皇子,也不过如缮国公府一般。他考虑了一会儿,就自己的想法,说予圣人。

“父皇,王家与荣国府有旧,可因那结亲之事,儿臣猜测,王家定会在心里存了不满,才是人之常情。前些日子,父皇说贾家掌军权太久了,要是王家这人,可堪扶植,又不是很要紧的恩怨,是不是可以……”

前几个月,圣人在甄嫔向他提起,给王家长女与荣国府次子联姻的时候,还想把野心勃勃的王家压下去呢。这这两个月,圣人发现王家的女儿,模样长得好,性子开朗活泼,明媚大气……唔,太后的眼光,确实是不错的。

他见太子这么说,想想这也是一个互相牵制的、可行的法子。但他还是提醒太子道:“王家的**太强,是属于那些为目的,不顾一切那类里的。这次选出来,要培训的人,都是为你二十年以后,有可用之人。你用他是可以用,可也要多加小心,防备着些。”

如今被圣人提过要多加小心、防备的王家次子王子腾,就坐在贾代善的书房里。

“世伯,这培训的事儿,会延期到什么时候?”

王子腾被父亲打发来探问。依他本人,他才不想来问呢,明摆着的,等宫里出花的事情告以段落了,圣人自然会把之前,延期的政事,一样、一样地接着做了的。不想老父亲一句话,就打消他这样的念头。

“你当为父不知道吗?这人情往来,都需要个理由。走动的越勤快,关系就越密切。你要去贾家,多走动走动。走熟了,那荣国公掌着京营,要提拔人的时候,他也会先想到你的;差不多的条件,他会先拔擢你的。”

王子腾立即领会了老父亲的意思,带着妻子史氏——荣国府史氏的同族侄女,来荣国府送重阳节礼,向贾代善请教兵书、军策,再问问培训的事情,顺便说说宫里出花的闲话。

贾代善对王子腾的印象甚好,这年轻人,在京营的年轻一代将士中,要文才有文采,要武艺,也是佼佼者。他忍不住爱才之心,还是多多少少地指点了王子腾一番,令王子腾喜出望外,满载而归。

史氏在王子腾夫妻离开后,满心的遗憾。唉,王家的闺女,进宫成了贵人。不然给次子娶回家,该有多好。

贾代善一看史氏的表情,就知道妻子在想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圣人和太子都不予自家和王家联姻。

“王家的婚事,谈的如何了?”

自家次子的婚事,也该摆到案头了。

提起次子的婚事,史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爷,那王家,欺人太甚了。居然提出什么,若三十五有子,就不得纳妾的要求。”

贾代善皱皱眉,这些科举上来的清流,就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纳妾本就是为了开支散叶,繁衍子孙。若是能有二子,也未必一定要纳妾。”贾代善想尽快办完次子的婚事,不然那天圣人想起来了,一问,噢,还没说定呢,可怎么了得。

“这……”史氏不悦,却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忿忿不平地说:“哪有谁家娶亲,要提这许多的不可以这样、那样的条件的?!他家又不是公主下降,怎么政儿就纳不得妾了?!”

“政儿如今没有功名,依律法是不得纳妾的。”

史氏被堵得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史氏停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丈夫。

“老爷不如给政儿捐个官身吧。”

“胡闹,政儿要像东府敬儿一样,也要科举出身,将来才好封候拜相的。如今给他捐了官身,再怎么谋划以后?他从小读书认真,又颇有才名。明年过了上元节,就打发他回去金陵,参加考试。他学了这许多年了,明年一鼓作气,考得了秀才,成亲也好看。”

史氏再没想到,丈夫是这样的想法。次子学的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去年春天,说是同长子一起回乡祭拜先人,也还是让次子去试了试县试。没想到县试,次子都没有通过。

她心里惴惴不安,偏还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只能推诿道:

“赦儿去了西北,他自己回金陵考试,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他都二十岁了,及冠之人,前几年还有二十岁中了进士,派出去做县令的呢。王家的婚事,不是你我能挑拣的。你早日定下来,让政儿也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得王翰林的悉心指点。”

史氏犹不肯就这么认了王翰林家的婚事。

“老爷,这婚事本就是王翰林家高攀了我们……”

“糊涂,你当王家愿意和我们结亲吗?那是圣人划的人选。你要不在乎面子,可以去求娶其他几家的庶女。管保他们不会提出,什么有子不得纳妾的话。王家脊梁骨直着,那是人家对我们荣国府无欲无求。你再拖下去,等哪天宫里的事情消停,圣人问我一个是不是心怀不满,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事了。”

史氏听丈夫这样说,赶紧地应到,“好,好,妾身明天就托人过去,应了王家的条件。”

贾代善对妻子这样的敷衍态度,觉得有些累心了。妻子管家甚是有条理,对上这些,该……不过他转年一想,算啦,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她不知道朝廷那些弯弯绕绕,自己不给她好好地讲个明白,难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史氏,现在不是三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圣人初掌大权,他需要的是忠心的臣子,有实力拱卫他的安全。所以才允了我们这些执掌兵权的人家,相互联姻。可现在,圣人登基快四十年了,他现在要的是把所有的权利,慢慢汇集到他的手里,以后平安地交给太子。王家在军中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我们与王家联姻,赦儿在军中,能得到一些王家的支持,可王家从我们荣国府得到的更多。这么相互交换,臣子之间紧密地抱团,对圣人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贾代善看妻子有些没听明白,就说道:“要是我们府里的三个管家,相互联系有亲,你罚一个,那俩就来说情,或是不好好管事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史氏赶紧点头。

“老爷,可是张家,不是比别人家更有权势吗?”

“文官的权势,又与武将不同。他们那些文人,只要一代没有顶上去,也就垮下去了。张太傅已经六十多岁,不用几年的功夫,他也就该致仕了。那时候张家的长子,最多也就是做到侍郎。他要是能上到尚书的位置,张家就还有一代的辉煌。要是不能,张家也就是一般的仕宦人家了。”

“那我们赦儿,岂不是亏了?!”

“亏了?亏什么?张太傅教导赦儿十几年,他和太子一样地读书。天地君亲师,张太傅肯把女家嫁给他,是抬举了他。那张家是不想送女儿进宫罢了,不然太子妃那位置,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且张家的长子,文采风流,状元出身,找不出一点儿不妥当的。难说二十年后,他会不会就是另外一个张太傅。这中间缺了的这一段,是要靠我顶起来。等我退下去的时候,赦儿就又要依靠他大舅兄帮衬。这就是姻亲的守望相助。你可懂了?”

“老爷这样说,妾身就都明白了。”

“所以不是王统制家女儿不好,而是我们选什么人家联姻,得看圣人的意思,得为家族长远打算。政儿这婚事,与赐婚也没差太多,你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早点把人娶回来。有嫡孙,谁稀罕庶出的。不纳妾,就不纳妾吧。王家又没有不允许政儿房里,有通房丫头的。”

史氏听了这话,终于舒服了。

她高兴地笑着说:“都听老爷的,老爷放心,妾身会尽快地,把政儿这婚事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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